第175章 陪嫁

  魏常侍坐在小绣墩上。
  这是按照小女孩的身量打造的小绣墩,魏常侍坐上去,两条腿便伸展不开,他只好佝偻着身子,眼睛也不敢乱瞟,盯着身前一尺见方的地儿发呆。
  面前的红色帷幔很厚实,把大殿里的风都给挡住了。帷帐底下坠着的一排拳头大小的金兔子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兔子眼睛还隐隐发着红光。仔细一瞧,原来是镶嵌了红宝石做眼珠子。
  大殿未关门,外头的北风呼呼地往里灌,但因为殿内生了炉子,又烧了地龙,铺了厚厚的羊毛毯,魏常侍非但不觉得热,反而身上还出了汗。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招呼他。
  墙角倒是蹲了个小内侍,正在逗弄一只大白猫,见他看过来,就憨憨地叫了一声“魏爷爷”。
  魏常侍清了清嗓子:“你是谁调*教出来的?”
  “回魏爷爷的话,奴婢的爷爷是高常侍。”
  魏常侍“哦”了一声,是高宏安啊。
  高宏安一向是个眼睛长在脑门子上的人,他竟然舍得把自己调*教出来的人放在十公主这儿,而不是塞给哪位公子,可见十公主的日子过得不错,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也牢牢的。
  不像早些年,只有徐太后一人真心护佑着十公主。
  幔帐里头传来了说笑声,说笑声由远及近,幔帐一掀,这笑声就停了。
  “魏常侍,”小宫女给魏常侍施礼,“殿下请您进去说话。”
  魏常侍忙起身还礼:“不不不,老奴就在外头听着。”
  小宫女捂嘴一笑:“魏常侍说什么话,殿下身子弱,出来吹着风受凉了可怎么好?还是请魏常侍进去说话吧。”
  十公主的身子骨这么弱么?竟然一丝风都吹不得。
  听说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那几个月,王后夜里总睡不安稳,什么都吃不下,时常召了兰香夫人和孙昭仪去说话,有她们陪着说说云州旧事,才能勉强吃下一小碗粥。
  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一进幔帐里头,热气夹杂着香气便扑面而来,魏常侍被激得打了个喷嚏。
  小宫女回身就招手唤清明进来:“帮魏常侍脱了外头的大袄子。”
  魏常侍忙摆手:“不用不用。”
  他一个内侍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在主子跟前不合规矩。
  小宫女莞尔一笑:“那常侍就忍着点儿,这屋子里头热,常侍多饮茶。”
  魏常侍答应了一声,跟着小宫女转进了内室,十公主正坐在羊毛地毯上,与一个小宫女抓棋子玩。
  他赶忙跪下,给十公主行了大礼:“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长乐未央。”
  十公主玩得正开心,把一枚黑色的墨玉棋子翻腾来翻腾去,怎么抛,那枚棋子都不会落下来。
  “看到没?这就是技术!”
  十公主很得意,小宫女们也围着十公主又笑又跳,好像十公主就是她们的神明。
  引着魏常侍进来的那个小宫女快步走到十公主跟前,在十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话,又笑着指向跪地施礼的魏常侍。
  十公主便“哎呀”叫道:“我只顾着玩,把魏常侍给忘了!常侍快起身吧。”
  魏常侍谢礼起身,他弓着腰,因为屋子里太热,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渗进了衣领子里。
  “不知殿下是要听哪一出戏?老奴好尽快给殿下安排。”
  十公主跪坐在地毯上,仰着头望着魏常侍。
  稚子双眸灿若星子,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笑容可掬的魏常侍。
  “常侍怎知,我是要听戏?”
  魏常侍擦了一把汗:“殿下说笑了,老奴管着翠韵台,殿下召老奴来,不是为听戏,又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恩啊。”
  “报恩”二字让魏常侍心头一颤:“殿下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十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棋子,将圆润的棋子从一个指间换到另一个指间,懒洋洋地朝着一个小宫女道:“苏苏把匣子交给魏常侍吧。”
  魏常侍额上的汗珠子流得更多了:“老奴不敢要殿下的赏赐。”
  “都说了是报恩了。”
  十公主将棋子扔给一个小宫女,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地落入宫女白皙的手心。
  “魏常侍。”苏苏唤了一声,将手中的红漆螺钿匣捧至魏常侍眼前,“这是殿下赏给你的。”
  魏常侍的双眸倏然睁大,一双已经长了老年斑的手在身侧收紧,迟迟不肯接匣子。
  “魏常侍,”苏苏温和地催促他,“您快打开这个匣子瞧一瞧,这里头是殿下亲自准备答谢常侍的谢礼,常侍瞧瞧喜不喜欢。”
  魏常侍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流越多,像一条条不断流的小溪,冲刷着他苍老的面庞。
  “殿下准备的礼物,老奴肯定很喜欢。”他道。
  十公主却拉下脸:“魏常侍真的不打开来看看吗?兴许这里头装了毒蛇呢。”
  魏常侍咧开嘴赔笑,汗珠子落入他的嘴中,咸咸的,带着几分苦涩:“殿下,这匣子……”
  “这匣子怎么了?”
  到了这个时候,魏常侍反而平静下来:“殿下,老奴打不开这匣子。”
  十公主终于肯正眼看他了:“魏常侍打不开?那么魏常侍当初把这个匣子送给我的时候,我是如何打开的?还是说,送给我的时候,这匣子就是开着的,是我自己给锁上了?”
  十公主发怒了。
  虽然她脸上带着笑,但魏常侍还是从十公主的眼底看出了几丝愤怒。
  他慌忙下跪:“老奴不敢!”
  “魏常侍不敢什么?”
  十公主赤脚踱步,粉嫩圆润的脚指头陷入柔软的地毯中,洁白的羊毛附于其上,衬着十公主像是踏云而来。
  魏常侍身子趴得更低了:“殿下,老奴不敢欺瞒殿下,老奴的确会开这个匣子,却也只会开当年的匣子。当初老奴把这匣子送给殿下,并不知殿下有无更换划扣锁的位置啊!”
  果然是个密码锁。
  萧沅好双眉紧蹙,这么说来,除了砸开这个匣子之外,没有别的法子打开它了?
  她从苏苏手中接过匣子,捧在手中反复观看,始终无法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出有用的东西。
  看来只能靠自己摸索了。倘若多几个同样的匣子,说不定还能从中寻找出规律。
  “这个匣子只有这么一个吗?”
  魏常侍抬起头,视线落在萧沅好手中的匣子上:“殿下,这匣子大大小小共有十个,是王后当年大婚之时的陪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