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忌日
未央宫从丑时初就灯火通明，王后已怀胎十月，丑时忽然发作，宫人立时就忙碌起来。
忙而不乱。
一来，王后高龄产子，王宫上下自是重视，算着日子，侍医、医女早就住在未央宫中，寸步不敢离。王后一发动，众人便都按照计划各自行事。
二来，不仅大王与太后亲自坐镇未央宫，朝中诸公听闻消息也都递了折子等在金意宫外。
有这么多人镇守看护，王后此胎定可平稳无忧。
王后嫁与大王已经十九年，建春七年诞下先太子萧鉴宗，可惜，这个大燕嫡公子未及周岁便夭折。
当时举国上下一片哀恸，大燕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嫡公子，王国后继有人，谁想老天爷竟然这么狠心。
而王后已经高龄，不知日后能否有孕了。
没想到才隔了三年，王后又要生产了。
这可是大燕的盛事。
满朝文武都静静地坐在廊下，裕京城连日的大雨也未曾浇灭诸公的焦躁不安。
都两个时辰过去了，里头怎么还没有动静？
诸公就仿佛里头的人是自家娘子一般，在心底念佛，望王后生出个嫡公子。
就算不是嫡公子，是个小公主也好。
先开花后结果，也未尝不可。
当时在场等待的诸公，多年后还记得，王后产下嫡公主的那一刻，裕京城的大雨忽然停了。
东方霞光万丈，彩云飘飘，隐隐有仙乐传来，似仙人踏云而至。
游方仙师一方道长站在王宫外，对等在宫外的百姓们断言，此为吉兆。
一切都如此祥和，哪怕王后真的生了个小公主，诸公也都十分欢喜。
毕竟公主为嫡。
大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太后直言小公主有福气，与大王正是同一日生辰。
谁能想到，几个时辰之后，生产完还健健康康的王后忽然身下恶露不止，不过半个时辰就面如金纸。
群医束手无策，就连药神苏广白也道回天无力。
戌时正，王后薨逝。
一天之内，悲喜两重天。
而自此，萧沅好的生辰便是生母的忌日，没人再敢提给萧沅好做生辰。
谁都知道，王后的死在大王心中是一根刺，谁碰，谁就要倒霉。
萧沅好低叹一声：“这么说来，我真是可怜啊。”
不仅吃不到生日蛋糕，收不到生日礼物，连个生日快乐也得不到。
甚至，她生辰这一天，她自己还不能快乐。
苏苏擦干面上泪，又抿嘴轻柔地笑：“殿下莫要难过，有婢子在呢。婢子给殿下做了一碗银丝面，只当是长寿面吧。虽然做不得大生辰，但吃一碗长寿面也没什么的。吃过了面，婢子再服侍殿下给王后上香拜祭。”
苏苏行事很周全，色色都安排妥当，银丝面也很好吃，萧沅好只需要跟着苏苏的安排行事就好。
老海等一干人等，见萧沅好和苏苏在院中祭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都过来给孙阿蛮上了香。
老海还落了泪：“一转眼，这都多少年了。想当年，女君还是个皮实娃娃哩。”
萧沅好冲他做了个鬼脸：“海大翁，我知道我阿母皮实了，大翁不要每次都提这个。我知道海大翁是想说我也皮实。我阿母还上树掏鸟蛋哩，我比我阿母乖巧多了。”
老海还未如何，秋娘先板起脸：“女君不可妄言生母。”
老海也点点头：“秋娘子说的是。”
秋娘冲着老海遥遥行了一礼，面上带了几分羞红。
萧沅好看看老海，又看看秋娘，唇边梨涡就露了出来。
半下午的时候，果然有人来敲门，递了帖子，说是南泰吴南胜，登门拜访。
萧沅好激动得直拍桌子：“就是这个人！快快，把他请进来！”
老海把手中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狐疑地道：“真是来做生意的？”
萧沅好生怕人走了，不等苏苏给她穿好鞋子，就从炕上滑下来：“没错，就是他！海大翁，你赶紧去换一身衣服，你有没有看起来好一点的衣服？就是看起来像是个老爷穿的那种？”
老海瞪大一只眼：“干嘛？”
他不瞪眼还好，一瞪眼，酷似地狱罗刹。
萧沅好赶紧摇头：“你不行，换一个人！石大哥，你来！快去换一身衣裳。你要是没有什么好衣裳，现在就从后门跑到成衣铺子里现买，一定要看着体面的，像是个郎君的。回来就从前门进来，就说是我哥哥。”
石大郎也糊涂了：“女君，你这是做什么？”
萧沅好已经往屋外走了：“你傻呀？我说要和那个吴老爷做生意，他虽然信了，但我毕竟是个小女孩，他肯定更愿意和大人谈话。你扮做我哥哥，他疑心就小一点。”
老海叫住她：“女君到底要做什么生意？”
萧沅好头也不回，笑嘻嘻地道：“秋娘子知道，海大翁，你去问秋娘子呀！”
老海脸色莫名一红：“让我去问个寡妇是怎么回事儿。”
会客的地点在小花厅。
这小花厅的位置不错，一面连着回廊，另外三面皆是花圃。
初夏时节，各色花儿都开了，清风徐徐，将花香都送进花厅中。
喝一口茶汤，闻一息花香，甚是惬意。
吴老爷此时却惬意不起来。
他过于肥胖的身子挤进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中，看着对面坐着吃点心的小丫头，脖子里的汗一层一层地冒。
“小丫头，”吴老爷开口了，“你家大人哩？”
小丫头虽然好看，但可没有做生意要紧。
萧沅好捏了颗蜜饯填进嘴中，待吃净了蜜饯，才脆生生地笑道：“我舅舅出游未归，我哥哥出门访友去了，已经使人去叫我哥哥回家。吴老爷稍等等。”
吴老爷的心微微安定，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不妨再多等一会儿。
他这两日就住在白马县城，已经着人打听清楚，这户姓孙的人家是新进搬来的，但出手却极其阔绰。为了哄家中小女君开心，这家的仆人出去买东西掏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吴老爷断定，这户人家肯定有钱赚。
当然，这都是小钱，但积少成多，就成了大钱。
吴老爷这些年没少做这样的小生意，都是瞒着自家娘子做的，得来的钱就充实了自己的荷包。
“吴老爷，其实你不用等我哥哥，我家的事情，我就能做主的。”
吴老爷正想着小金库，听到萧沅好这么一说，便随口答道：“小女君莫要开玩笑了，我若是与小女君做成了生意，出去人家都要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欺负小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