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死为魔

  姜玉泽跑到门口路也不看,结果一下子撞上一个了坚实的胸膛,像撞上一堵墙。他嘶了一声,用力的揉了揉脑袋,而江直歌也正在痛苦的捂着胸口。
  “臭小子!走路不看路的吗?”一巴掌就拍在他头上,梆的一声响。姜玉泽也够皮实,捂着脑袋就跑远了,动作飞快。
  清瑶收好东西准备进屋,此时一个邋遢的男人捂着胸口进来,看到了自己之后双眼发直,还把捂在胸口的手放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神却不断的打量在清瑶的身上,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清瑶冷冷的瞥了一眼,就进里屋找灵儿了。
  江直歌的眼神像是黏在了清瑶身上,一直到进了里屋,帘子被放下来隔绝了他的视线。他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揉着被姜玉泽那个臭小子撞得生疼的胸口。
  夜色正浓,月亮已经挂在半空,十几颗种子在微微发黑的血土里面,渐渐长出芽儿来。
  大家都激动的守着这一盆草芽儿,江直歌和清瑶两人接连不断,轮流的用灵力催化。一个时辰之后,芽儿就变成了一株绿色的嫩芽。
  除了萧灵儿要去睡觉之外,其他的人都守到了天亮。
  一夜之间,十几颗种子齐齐长出来,竟然都不是蕴灵草的模样!
  而是各有不同,每株长得都不一样,有普普通通的,有张牙舞爪的,还有低矮结果的,这和大家想的不大一样。
  在清晨第一缕曙光里,萧灵儿揉着惺忪朦胧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和大家一齐看这一盆怪异的草。她个儿矮,就站在凳子上揉着眼睛,一脸苦恼。
  “灵儿,这,这……嘶!这怎么回事。”姜玉泽顶着乌黑的眼圈,茫然的看着长得放飞自我的一大盆草,开始使劲儿挠头。
  “灵儿,这怎么办?就十六个种子,长了十六个样子出来,难不成都是绝疫草?”玄姬看着这十六个模样的草盆子,不顾大家的目光摘了片叶子,丢进嘴里尝了尝,没什么味道,也没有特别的。
  “那就一个一个试!”脸色有些凝重的江直歌斩钉截铁道。
  昨夜里,他和清瑶听姜玉泽说了灵儿的想法,都觉得很有道理,可但凡是第一次,都会有预料之外的情况,并不意外。
  “嗯,贫僧这就准备试药。”渡生动作利落的把这一盆草分别完好的摘出来,记录了它们的样子之后,开始煮药汤。
  清瑶见状搭了把手,姜玉泽他们几个娃娃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那江湖老郎中在坐等着试药,那花白胡子的脸上已经出了一些红疹,却不见他有多忧虑,反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悠闲的躺在太师椅上,指挥着清瑶和渡生。好像得了瘟疫的不是他一般,还有心情翻着草谱,时不时的夸一下渡生的画功不错。
  姜玉泽他们几个人中,萧灵儿有一副极好的身体和修为加持,又有萧易寒的灵印护体,自然不怕瘟疫;姜玉泽有帝王之气护体,邪魔不侵;玄姬更是魔界魔子,根本不受人间病痛折磨。
  只有顾萌萌,一夜未眠困倦的她去睡了一会儿,在睡梦里翻身,不起眼的胳膊上,已经出现了红疹……
  第一颗草药汤下肚,老头儿依旧红疹未退,反而砰的一下,还多了一颗。大家很失望,但是老头儿却说,药用得十二个时辰才能看出来效果。
  “死老头儿你可别逗我,这有十六颗草,你每样试一天,等到试出来,这关凌城人都死完了!”玄姬皱眉。
  “萌萌姐,你醒醒!”萧灵儿最先发现顾萌的不对劲,她胳膊上腿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疹子来,还伴随着高烧。
  “怎么了。让我来。”渡生赶紧去床边,一脸严肃的开始把脉。
  顾萌萌脸色已经不正常了,额头发烫,嘴唇上过于鲜艳的红色,浑身难受,身上出了大量的红疹。
  “唉,渡人者不渡己啊!”江湖老郎中叹息一声,医者不自医,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渡生睫毛一颤,他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玄姬,心里慌乱,而玄姬却正在看着顾萌萌,没空搭理他。
  “你们啊,首先得找到这个病源,如果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传播瘟疫,就能对症下药,找出绝疫草来。”老郎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摸着他的那把山羊胡子。
  “病源?”江直歌思索了一下,背着剑就大步出门了。
  萧灵儿迈着小短腿儿跑的飞快,赶紧跟了上去,姜玉泽见状也跟了出去,玄姬让渡生守着顾萌萌,自己也飘出去了。
  他们穿过几个巷子,一直走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道路两侧到处都是呻吟的病人,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墙上门上好多都沾满了鲜红的血,挂着一缕缕布条和风干的血肉。
  路边的一个男子突然发狂,拼命的用手开始挠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衣服被他扯的稀碎,脓疮烂了脸看起来甚是可怖,眼珠子凸着,有一只眼睛的眼皮子没了,只剩个快掉出来眼球。
  他疯狂的挠着自己的全身,够不到的地方就蹭,把自己像一块抹布一样用力的贴在墙上,一边蹭一边用手挠。
  看到路中有个背着剑的正常人,还带着三个孩子,他踉跄的往他们那里走,一边走还在挠着,嘴里说着救我救我。
  江直歌赶紧站住,把几个孩子护在身后。姜玉泽看到那个男人衣不蔽体,模样凄惨。赶紧伸手,先一手捂住了萧灵儿的眼睛。萧灵儿眼前一黑,就啥都看不见了。
  玄姬屈指一弹,魔气凝成一股气,打在那人的腿上,那男人当时就跪下,然后重重的趴在地上昏死过去,再次安静下来的街,传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萦绕入耳。
  他们赶紧穿过那条街,到了最宽敞的街道中心,停在一个安静的宅子前。江直歌站立,推开了木门,随着吱呀一声,里面几颗竹笋在门口的地上抽着嫩芽。
  “竹子!”姜玉泽一拍自己的脑瓜!立马就想到了竹子,随即脱口而出。
  然后玄姬也想起来,今天早上她摘下的那片叶子,竟然有些像竹叶。
  萧灵儿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下,走到那一小片竹笋前。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从地里挖出来了几颗竹米来。
  在竹笋不远的地方,那里有泥土翻新的痕迹,萧灵儿看到有一块歪歪斜斜的木板上,写着:吾亲弟,九白之墓。
  江直歌带着他们又回到了郎中的棚子里,酒壶里没有酒,而是一壶河水。他们用河水再试了一次,这次的种子发出了同一个样子的草,像一株低矮的迷你竹子,但是颈叶柔软,最后还能结出来白色的果实。
  三月底,关凌城主下令全城百姓寻找一种类似竹子的草药,收集上面的白色果实,交给官府,煮成一锅,然后每人都有份。
  河床上茂密的草丛里,上万的百姓都在找那种像竹子一样的草药,一天之内就收集到了近百斤。官府在每个地方都设了粥棚,发放白色的药汤。
  四月,疫治。
  魔界,望九蓝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阴暗的天空。他躺在血池旁边,坐起来发现自己康复如初,手里还攥着莲花肚兜。
  “我,终于死了吗?”他开始四处打量着周围,找爹娘和九白。
  “没有。”元青治在湖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子。
  望九蓝这才发现,血池中竟然有个人,双眼缠着布条被血水染红。每当他想要爬出来,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就用手里的竹子把他按回去。
  “阿诚,你就老老实实呆上十天,等这个池子水变白了你就能上来了,”元青治把阿诚扒在池边的手掰开,不顾阿诚哀怨的脸色,还把他推到血池中心。
  “他……他在干嘛?我为什么没死?”望九蓝看着那个瞎子,浸在红色的池子里浮浮沉沉,好像很不喜欢待在里面。
  “他在疗伤,阿诚他有很严重的伤,肢体完好,但血肉残破不堪,只能以血养血。哎,阿诚,我知道你不喜欢血腥味儿,就一次而已,你乖乖的。”说着,就又用竹子把他推到了池子中间。
  “你就不能找个像人的法子吗?”阿诚说完就发觉说错了话,这里……哪还有一个人?
  “呵呵,无事,我又不是人了。”元青治自嘲一哂,好像不甚在意。
  “不,不是人?”望九蓝后退了几步,惊悚的盯着他们俩。
  “啊,对了。你刚问什么来着?你为什么没死?”元青治放下竹子,走到他面前,认真的看着望九蓝,平静的告诉他
  “因为,魔是不死的。”
  青灵山,圆月下,薄薄的雾气笼罩竹林。
  萧灵儿跟小玄武玩了一阵,却不见师父。于是走出了清霜殿,踏着石阶出去找师尊了。
  竹林里,房间里,石桥上,药田里,后山上,师父都不在。
  萧灵儿抱着小黑走到寒水泉,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忽而又折回来了,小脑袋扭头看向下垂的寒泉瀑布。
  九天寒水池分内和外,从天上倾泻而下,流经石桥再一泻千里进入主峰,在主峰大殿后的弯池里存储起来。
  而在瀑布后的石壁内,还有一道池子,只是里面如千年寒冰,修为不够的人耐不住,萧灵儿年幼师父自然是不许她进去的。可是明亮的月光照见了石壁,她瞅了瞅,确有人进去的痕迹。
  萧易寒自幼在这里打坐,会脱了衣服进入寒水中。石壁常年挂冰,这里的空气吸一口都能把心肺冻碎,却也能用这逼人的寒气冶炼心神,强化体质。
  他刚来的时候年纪太小,体质偏弱,萧无用就拿这里的水给他冲洗,日日如此。刚洗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冻成冰雕来着,老祖就在旁边拍着桌子,没心没肺的狂笑……
  后来他慢慢大了,也不畏寒水却养成了在这里修行的习惯。
  小丫头抱着小玄武,鬼鬼祟祟的往石壁内瞅,悄咪咪的溜了进去。
  里面太冷了,花草不生,怀里的小玄武感受到寒气,四肢一缩进了龟壳里,咋敲都不出来。萧灵儿刚想嘲笑它,紧接着鼻子发痒,暗道不好!
  然后她就看到了师父……
  坐在水中的师父褪去了上衣,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腰间,皎白的腰线下是九天寒水,师父回眸……然后,萧灵儿不禁用力闭上眼睛,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鼻涕都甩出来了,手一松,倒霉催的小黑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