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波涛乱 第五十七章:难克
荥阳郑氏,五望七阀之一,起自两汉,盛于周、隋两朝,福泽数百年绵延不绝,历代宰相、太守频出。
其前任家主郑译,先仕大周,再隋杨开皇,长于治理地方,官至上国柱、内史令,功勋卓著。若说高渤海是大隋制度创立者,郑译便是将之推行天下的执行之人。
其子郑元寿更是因荣勋受封归昌郡公,遥领文城太守。纵然杨广即位以来,打压门阀,郑氏元老郑善果仍旧官居刑部尚书。
高驷借诗一首,来敲山震虎,威慑郑氏。
信有郑善果之子郑俨带回,归德军经过整修后,大旗再度飘扬,朝荥阳进发。
郑俨不敢耽搁,将信递给叔父郑元寿,又将在杨玄感军中所见所闻俱悉告知,包括李密三策和高驷的建议。
“这楚国公杨玄感是何等人物?账下有何人才?”郑元寿听罢考较起侄儿来。
郑俨已经二十有六,面对叔父仍旧战战兢兢,定了定神,才道:“杨玄感有霸王之勇,临阵持矛横戈,万军辟易。至于杨家其他人,有两个须得关注。”
“那两个?”“李密和高重德。”
李密者,字法主,蒲山郡公之后,有远谋,能驾驭文武,矫矫若人中之龙,叱咤生云风。
高驷者,字重德,杨素兵法亲传,能负重,常潜伏爪牙,威威似下山猛虎,张口必食人。
郑元寿年约五十,但精深矍铄,听罢侄子之言,撵须笑道:“不错。派你出去对了。”随后抖了抖,书信惋惜地说着:“杨素爱子情深,寻来龙虎之才辅佐,可惜杨玄感不争气。也罢,杨玄感抢先出头,犯了首功者不王的大忌,必败无疑。但这即将前来的‘病虎’不可小视。老夫以备下五万匹布帛、六千贯五铢钱,汝代我郑氏送去犒军。”
“叔父,这,这是不是太多了?”
郑元寿冷哼道:“多?能写出此诗者,必是胸怀天下的上将之才。若此人不死,来日必有大成就。去吧。”这一刻才露出了荥阳郑氏的富足底气。
七月初三,宜置产、行军,利出行。
早在三天前,归德军各营上下就已打点好行装,就待这吉时向洛阳进发了。
于是这一日天方亮,云霞刚吐出浅白色时,阳武城正东门便从里面打开。
一群甲士浩浩荡荡的从里面走出,虽然各类盔甲繁杂,但都加了件青色披风,仿若座异动的森林一般,而在事实上,这是高驷加强训练,统一服色的效果。
自从阳武城外打破官家的夜袭后,这阳武城就被他轻易占据,救治伤兵,安葬死者,就是忙了两天。
随后抄没张、刘两家田产家资,犒赏士卒。
至于人手补充,则是从俘虏的府兵中挑选。虽然这些人,多是附近贫家子弟,多粗陋少武,但胜在质朴,几番挑选下来,竟又补足了六千人马。
此时大军行动家来,因有着各执戟长及下辖百长等人约束,倒也有了几分精锐气象。
即便如此,归德军开拔,也引起了远近人家注意。
不知暗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纷纷想从中看出来,这杨玄感的麾下兵马,有无可能打败天子从辽东回师的官军。不出一天时间,归德军的行动就变得四方皆知。
本是煊赫嘈杂道路上,高驷在指挥中军前行,心里烦躁不安,额头见汗。
见此情景,徐小慧心疼上前为他擦汗,带着几分怜惜,说着:“莫急,别晒坏了。”
一旁的杨敏,心中不平,也上前几步,冷冷插言着:“退下,为将者要与士卒同甘共苦。不要打扰夫君正事。”
徐小慧叹一口气,只能说着:“姐姐说的是。”手里动作不停,直到擦完了汗,才退到一旁。
从那日后,杨敏便主动扮作亲兵跟在主将身旁,徐小慧也效仿起来,两女一刚一柔,都不是简单角色。
高驷里外不是人,强自按捺心神,关注大军行至。
不到片刻,前方有洛阳城下战报传至。为首的骑士,却是杨玄感的亲信,口中呼着:“国公有令,命高将军火速前往洛阳会师!”
少顷,战报传至高驷面前,喊话那人年约三十左右,气喘吁吁,却仍礼节到家的给高驷行礼。
徐小慧忙让他起了,递上袋水囊。
高驷展信:
“吾连破隋军前锋,太守裴弘策败归,东都城内人心浮动,本旦夕可下。却不想,留守樊子盖先战裴弘策稳住军心,再分兵拒收,急切难下。”
“弟善于用兵攻城,此危机存亡之秋,你我血脉相连,岂是寻常人可比?请速至中军汇合扰,共破洛阳,以取天下!”
啪,高驷合上书信,不安的自语道:“洛阳,洛阳,我就知道洛阳是攻不下来的。”
又想起了那日俘获的达奚善意,那老头撞柱而亡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
“竖子,今杀贼不成,有死而已!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大隋正统之念,早已深入人心,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吾知道了,你跟着大军行动。”信已收到,高驷脸上再度蒙上一层阴云,只顾埋头行军,将杨和徐小慧抛在脑后。
这一日下午,大军行了半日路程,人困马乏,便停下来休息。
高驷不安之心愈加严重,按剑巡营,杨敏和徐小慧二人便做亲兵跟着,三人一起行动。
突然高驷脚步顿了一顿,说着:“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被他目光扫过,两女诧异之余,纷纷说着:“夫君,我等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高驷的神情越加凝重。
咚咚咚!
战鼓骤响,南边忽然杀声震天,尘土飞扬,隋兵铺天盖地而来。
百长林渔的声音惶恐起来,道:“官兵水师来袭,来护儿大都督已至,鹰扬朗将周法尚已经登陆,尉迟执戟请将军早发援兵。”
高驷脑海似有惊雷炸响,被蒙蔽的气运神通终于恢复,此时,才想清楚是天子杨广接到叛乱讯息后,征辽大军杀回来了。
虽不知道水师为何回来的如此之快,但战局不容犹豫,立刻道:“军情紧急。让尉迟恭顶住,援军马上就到!”
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若遇敌慌乱,如何能够打胜仗?
高驷马上点本部一千人马,仍留贺怀亮守护辎重家眷,让柳庄、韩世鄂和杨民行各自带军来援。
天空中,日光酷烈。大地上,厮杀正隆。南面已有四起的烈火,把湛蓝天空烧得血红。
高驷刚带人赶到,忽然挺远处“嗖“一声,支箭凌空飞到,杀机扑面而来。
叮——挥剑斩落流矢,高驷大声到跟紧我,再无暇分心。
杀声动帝而来,刚才重箭射过来的一瞬间,我官军再度出击。
那是列阵而战的手段,弓箭抛射,步兵冲锋,挡着俱亡。而身上穿著黑黝黝的铁甲锐士,在大将指挥下,那一张张脸显得冷酷狰狞,带起阵阵杀戮。
杨敏浑身打了个寒战,望着徐小慧,颤声道:“你看,夫君挡得住么?”
两人都面面相觑。
危机时刻,高驷心头已燃起战意,道:“快,传令韩世鄂,冲乱敌军侧翼!”
如果是普通义军,此刻已经被官军击溃。但高驷麾下诸将皆是一时之选,各自死力拼杀。
周法上只觉浑身都是杀气,恨不能立刻杀把对面的黑脸莽汉杀掉。
尉迟恭身上的杀气也被官军点燃了厉吼,道:“来将受死!兄弟们,守住,别让官军突破!”
周法上见贼军援兵来到,下令道:“孔周、王开、申刘毅、来整,你们四人围住此将,其他人跟我杀上去!”
踩着满地的血河,高驷握着七星剑,带着对人马向那官军冲去。
这一片地域厮杀的更激烈,水师万里回军,亦是强弩之末。
归德军新立,整训不足,缺乏结阵而战的应对经验。柳庄突然上前,护在左右,道:“将军,危险。”
此战若败,再无以后,高驷我道:“让开!”
继续上前,伸出七星剑,左一刺,右一划,锋芒斩落两颗头颅。
复又继续前冲,用力一格,将敌手长刀挑开,道:“杀过去!”
战场画卷逐渐拉开,一股血腥的腥臭气向四周扩散蔓延。,
“杀上去!”“讨贼,讨贼!”
双方继续交锋厮杀,就看谁更有韧性。
官军,义军就在这荒野展开了场残酷的遭遇。长刀,裂矛,弓箭,木盾,彼此相交厮杀。
忽然,柳庄道:“将军,快看官军退了。”
高驷听了,凝神细观。这本在对峙交锋的官军侧后方,尘土飞扬,耀眼的阳光下,韩世鄂终于杀到,搅乱了官军阵脚。
高驷精神大震道:“杀上去!”
将军队分成两批,各自轮流的杀者。
杨敏跟这个护卫走,才前进了两步,脚一软踩到个人头,很快就捂住嘴,吐了出来。
沙场论古今,白骨乱蓬蒿。
前面,有大片士卒的遗骸。更惨烈的,也实在分不清属于哪方了,只能看到几只断腿,地面上散了一堆堆带血的肚肠,还有一些被踏碎的白骨泥浆。徐小慧和杨敏也算见过战场厮杀了,但如此血腥惨烈的场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柳庄烈站在高身边,道:“将军,还追不追?”
把剑握得紧紧的,高驷咬牙,大声问道:“军中战将可留姓名?”
“某家周法上。”那指挥大军进退的大将朗声回答。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西风残照,落日余晖下,大军厮杀暂止。
但高驷却知这只是大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