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行 第三十三章:六花
看着在自己面前竭力保持平静的少年,杨素脸色一片严肃,心中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还是大约四十年前,洛阳邙山大战,北齐战神高长恭横空出世,二十八万周军惨败,父亲杨敷奉命殿后兵败被俘,后被斩于邺城。
周武帝以不能死节为由,拒绝追赠杨家功劳。
不封赏也就算了,还要株连全家,杨素混在败军队伍中逃回。
只想为父亲为族人争个公道,就一口气上书三封陈说冤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求为父正名。
“大胆小子,妄议朝政,不怕死吗?”周武帝宇文邕大为光火,召见杨素面责道。
那年,杨素十八岁,面对天子威严,怡然不惧大声反驳道:“我秉承大义而行,皇上若要杀我那就是个昏君。给无道天子做事,死有什么可怕!”
宇文邕终究是一代明君,见他非但没有松口,还继续为父伸冤,胆气才干俱佳,就破例收回诏书,重新封赏杨家,并勉励说:““好小子,努力干吧,日后勿忧荣华富贵。”
杨素更加气盛,立时回应说:““臣无心图富贵,但恐富贵来逼臣耳!”
帝大笑,乃命其从军,到大都督韦宽账下听命,揭开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回忆来如潮涌,别的不说,这次大胜又勾起了杨素对沙场热血氛围的向往。
敌军已溃逃,此战已胜利了,还是去巡逻下战场吧?
杨素打起精神,目光落到越甲卫士统领身上:“阿忧,你着人摆开仪仗,召集两队甲士扈从,老夫要去慰问将士。为将帅者,怎能在战场上不见踪影?”
“遵命!只是,只是战场尚有残敌挣扎,请您一定要小心为上,不可脱离我们的守卫圈内啊!”越甲剑士统领慕容忧略微思索后,无奈请求的说着。
战场是最难以预料的地方,他是听说并见过的。比如北齐大将慕容绍宗,一生南征北战,破南梁、败大周,击侯景,克敌百万,使对手闻风丧胆。
然则于最后一战中,水攻灭敌之际,乘船巡视战场被大风刮落水中,因不通水性而被活活淹死。
敌国破,帅亦亡。
此事一出,他的副将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齐主连斩七名将校也难以挽回过错,痛失良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部下与主将一荣具荣一损俱损的厉害关系。
楚国公杨素如果发生意外,完蛋了,那他这个越甲剑士统领还能当下去吗?就算当下去,世子杨玄感也不会放过他。
“先安排好车杖,吾纵横天下数十载,何曾避过刀剑。”杨素沉吟片刻,还是对一旁的一个甲士统领吩咐的说着。
当然这巡逻战场种事情,必要的护卫还是要的。
“贾壮士,你回去告诉吾儿……,要用心观察领悟此战的兵法得失。”杨素起身的时候,先让贾润甫返回,通报他要出行之事和叮嘱高驷多加揣测兵法奥秘。
“小人告退!”贾润甫行礼告辞,再度出了城门,骑上马朝来路回返。将军的进步,楚国公还是蛮关心的。
马蹄声催,高驷稍事休息后,就接到了贾润甫返回来通报的消息。
“我义父要巡视战场,是怎么回事?”看着薛贾润甫匆忙带到的话,高驷有些奇怪的问着。
“将主,不仅仅是巡视抚慰将士,还要考较您的兵法。”贾润甫也严肃起来,才刚刚回来就赶着禀报,他知道这关系着将主的前程,也与自己日后的地位有关。
楚国公杨素的义子太保,只要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天下又名的俊杰。
“考较兵法?”高驷听到这时,神情也凝重起来。
“……是的!”贾润甫将这次面见楚国公的情况,和高驷讲述了一遍,从进城验证腰牌,到国公杨素的问话,甚至是表情变化,都竭力描述出来。
“润甫,你有什么忽略的地方吗?”高驷皱着眉问着,他总觉得事有反常,但哪里不对一时也寻不出来。
“小人只能断定两件事,第一,楚国公巡营时为了抚慰士卒,稳定军心提升士气;第二可能会通过将主这此大战的表现,来选择兵法传承。其他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了。”贾润甫三思后小心回答。
“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再理会,下去歇息把。”高驷下达了命令说着。
既然找不出来疏漏,那就抓紧修养,以待变起。
“是。”贾润甫应声说着。
“费青奴,你是斥候出身,对地形敏感,这会就由你带人,继续辛苦下查清楚周围情况变化,不必走远,附近方圆五里调查清楚就可以了。”高驷又费青奴前来,下达军令说着,要找出不安的源头。
“诺!”费青奴应声说着。
“张火灵,你带人巡逻,我怕刘武周所部会有所躁动。”待费青奴离开,高驷又继续下令。
“属下明白,请将主放心。”张火灵向高驷行礼,随即带人向刘武周部投降后的残军走去。
下面,高驷又召回了尚能作战的史大奈,让其挑选还能作战士卒备战。高开道由于和尉迟恭拼了个两败俱伤,当前的情况下,高驷温言安慰了受伤将士一番,给出了安排军中医生救治的承诺。
宇文成都大军散开,全力追杀逃亡士卒,兵力也分散开来。
“杨素老贼出城阅军了?”一处土丘后,三百骑士环绕着两位带着黑白鬼脸面具的主将,有个探马匆忙来报。
“果然不出二弟所料。”带着黑脸面具的高大主将赞许道:“上马,准备,出击!。”
“大哥,我这六军镜术法,也只能蒙蔽老贼感官。这一战,却是还要兄长以武力冲阵,取老贼的性命固然畅快,可终究是逆天而行,会削弱大哥的气数。”那带着白脸面具的瘦高将主想了想,又补充说着:“以三成气运,抵消杨素三年寿命,兄长可想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
“二弟无需再言,为了红拂,吾何惧一战!有些事,为了偿还恩情,我可以忍。有些事,义之所在,忍无可忍,老子就杀他个天翻地覆。这次,他居然视红拂为……,吾必杀此老贼!”
“多谢大哥,说起是我连累了兄长。现在杨素大军已然全部派出,身边只剩下越甲剑士,有此三百精骑足以破阵。”
白脸面具骑士说到此,傲然道:“论兵法,当世我不惧任何人!”
“这才是那个用兵继孙吴的李三郎,这才是我兄弟!”黑脸骑士大笑一声,说着:“你来指挥突进方向,吾在前冲阵!”
李三郎点钢枪一指,厉声道:“第一个目标,宇文成都,进兵!”
“喝!”黑脸面具大汉催动战马,当先冲下山包,朝前方杀去。
蒲州虽然是座古城,但是实际上还有百姓生于斯长于斯,或者百十户,或者以村落为主体分布着,太平时节各地商人往来也有借地方暂住的。
与此同时,杨素承了马车出城,中军主帅大蠹高竖,威严重重。
这次大胜叛军,先不论河东县设伏结果如何,但城下的此次胜利,就极大的鼓舞了官军上下士气。
追击之时,宇文成都部人马,以千人为一队极力收割人头。
对于普通官军士卒来说,能有轻松的获取战功是好事。,故而人人奋勇。
追击中,有的敌军挣扎着逃向远方;落网后,也有拼死反抗企图获得生机者。
至于投降,在连续降也被杀的情况下再无人主动放下兵器。
大地忽然轻微的震动,这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在靠近。
“宇文将军,有敌来袭,情况不对。”一道声音到来的同时,宇文成都的副将窦处放指着远方提醒说着。
窦处放中等偏胖身材,五官凶狠,出自鲜卑没落的将门世家,全身皆是彪悍之气。若是论本事,对于骑兵指挥有着一定的造诣。
“听声音不过止二三百骑,不管来的是何人,我都照单全收。”宇文成都自负说着。
呜呜呜——进攻号角划破溃逃气氛,逆势奔来的骑兵当先是带着一黑一白面具的两员大将。
“分!”临阵时那白脸面具将领长枪一指,三百精骑倏地散开,六人为一小阵,如流水般融入宇文成都的队伍中。
“合!”那将再度下令说着,队伍陡然搅动如同片片雪花,要将要将征个队伍冰冻起来。
“该死,这是什么妖阵?如此古怪。”宇文成都大惊怒吼。
盖因为他们每个人对冲时竟然面的的都是六个敌骑夹攻。
“攻!”白脸面具将领再度下令。
啊——宇文成都厉吼,凤翅鎏金镗堪堪荡开五柄长矛,突然有个黑脸面具将领袭来,马槊好似蛟龙出海又如白蛇吐信,瞬间就到了他胸口要害,给他带来了强烈的死亡气息。
“你究竟是何人?如此身手绝非无名之辈,为何要杀宇文公子?啊呀呀,给我去死!”窦处放见宇文成都遇险,拼命来阻挡。
“当——!”震天巨响中,宇文成都凤翅鎏金镗无力垂下,勒马就逃。
窦处放却是跌下马去,被那黑面将军回手一矛刺死。
宇文成都千余大军被对方一举冲的七零八落,后面的朱粲见了也慌忙躲避。
“合!”冷酷的军令又响起,那三百古怪骑兵,几乎丝毫无损的重新聚集起来向蒲州城下奔袭,其势更加不可阻挡。
“主人,可有不妥?”出城后正在巡视的杨素忽然止住了马车,身旁的护卫不由奇怪的问着。
杨素皱着眉,说着:“不知道为何,我突然觉得有种不祥之气在朝这儿扑来,可能是前段时间为了布阵操劳过度吧。没事了,继续向前。”
护卫统领一愣,不动声色的加强了护卫,心里想着:“但愿是国公多虑了,不过……若真有不开眼的宵小之辈,就杀他个片甲不留,以做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