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看戏

  我看戏的经验是零,所以对于它们演什么,一点概念也没有。我只看到——
  那一声锣响过之后,天地变色,风雷大作,飞沙走石——海底也有沙石呢!因为飞沙走石,我就不得不抬手挡了,然后就没看清,不知怎么的,一川大水就凭空挂了上去,大浪滔滔!水花都溅到我脸上来了,好凉爽!也好疼!
  美人娘娘看得目不转睛,又很有心得地说(可不是跟我说,是人家自言自语):“风雷动,鱼龙惨!”
  我没文化,就听她这六个字概括得有力又精彩,可一点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想的,还是从哪里看来的。可不管是哪种,我都佩服得不行,还暗暗想:要把这句,抄到老妖婆的日记本里去!
  可我刚拿出日记本来,戏台上就又变了。
  本来那一川大水已然快要惊掉我的眼珠子,而此刻那水里,竟有逆流而上好飒爽一条黑鱼!
  那鱼可不大,身子也细溜——我估摸不够我一顿吃的。可它十分矫健,尾巴甩得极有生机,简直都要闹虚影了,把个本就不平静的大川拍得劈啪作响,声如爆竹!
  最离奇是,它脑袋也极厉害,任头顶大浪如飞石,它不管,只奋力往上游!像要用头去劈那浪!
  浪是白的,鱼是黑的!
  浪有千万尺,鱼只一条!
  且逆流而上,似披荆斩棘,极精彩!
  我可爱死这戏了,忍不住拍手赞道:“好鱼!”
  美人娘娘睨我一眼,说要夸也是好龙,怎么能说是鱼呢?我不解,指着浪里黑鱼说就是鱼啊!娘娘不高兴,作势要打我。我才想起自己还看着戏呢,赶紧卖乖躲开。这野娘娘脾气真差,我要不是为看戏,保准跟你打架,哼!
  我刚躲开,那鱼就游到川顶,我恍然大悟:这就是鱼跃龙门哪!正要喊,突然一个大浪过来,那鱼顿时给拍下,一落半川!
  “啊,不要!”
  我太投入,又喊出声。这次野娘娘虽够不着打我,可白眼却瞬间就到。而且在她的带领下,还有好多鱼鱼虾虾的一起翻我白眼,还“啧”我,要我闭嘴!我看在戏好的面子上,不跟它们计较,余光都不分给它们一点。
  老实说,这鱼跃龙门可太精彩了!那黑鱼给浪头打下,丝毫不气馁,又打头重来,逆流而上!
  可是,那风跟它作对似的,它越用力,天就越沉,风就越劲,雷就越响,浪就越大!
  看得人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捏个诀送它上去!
  我真要动手呢,若非旁边那个海胆扎我脚——它长得不起眼,可扎脚真疼。我怀疑自己中毒了,因为脚真的好疼好疼。本来我再踩一脚,踩爆它,加大毒量就没事了。可黑鱼正游到关键时,我不想分心,只好忍着,目不转睛看鱼跃龙门——
  真的跃了!
  变了变了!
  我眼睁睁看着厚厚乌云间一道电光劈来,然后“咔嚓”一声,那黑鱼尾巴上一团火光。疼得它呀,拼命甩尾,上蹿下跳,好不可怜!
  只没多时,那尾巴烧光,它也隐进黑云。我正找,突然两条长须探出,然后就是两个火窟窿烧穿黑云,灼灼映在眼前!
  我叫不出了,只知道张嘴看——或者嘴未张也不可知。反正除了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感觉不到了。
  接着,那两个火窟窿,突然来到我眼前,烤得我脸疼,眼也疼,却不舍得躲和闭。直到那火窟窿往前钻,乍显出一个龙头来,黑的发亮——是片片龙鳞都发光的那种亮,唯两只眼睛是火窟窿!
  然后转瞬之间,火窟窿不见,龙头也转向,黑云被一条大绳搅得乱七八糟!
  不是大绳,是龙身子啊!
  “黑龙!”
  我又大叫,兴奋到极点!
  “好帅的黑龙,跟我回家,我养你!”
  我好兴奋,发自肺腑地喊。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那扎脚的海胆爬上来,堵进嘴巴里。疼倒是其次,关键我对黑龙大大的万千肺腑之言还没说出口呢!
  我伸手拽海胆,哪知它极顽固,硬不肯走,还低声对我说:“你闭嘴吧,娘娘都哭了。”
  我才记起去看美人娘娘,她果然在哭,一边瞪我一边哭,旁边还一个老男人劝——丑得不行!
  好不容易拽出海胆,我问它,野娘娘为什么哭。它很嫌弃我——大概是因为我嘴巴舌头也中了它的毒,说话不大清楚还流口水。
  但嫌弃归嫌弃,这小海胆倒挺有礼貌。它说娘娘要自己嫁给龙三的,我哪能抢她的先?
  “所以黑龙就是龙三?”
  我后知后觉,且对黑龙的迷恋攀到极点,颇没原则地想:难怪小鱼精和这个什么野娘娘都这么迷恋龙三,他要真长成这样,我也迷!
  说真的,要是我不先遇见黑子,而是先遇见龙三的话,恐怕现在早就儿女双全、屁股后面缠磨着一对小白鹤了!
  只是,白鹤和黑龙生什么孩子呢?
  爹和娘都是飞禽,妹妹妹夫也算门当户对。我们家只有弟妹不长翅膀,她生了个小娃娃,没有下蛋,好恶心的!
  虽然不知道龙是直接生小龙,还是跟我们一样下蛋,但我亲见过我弟妹的孩子。它可以变人,也可以长翅膀。所以我猜,我跟龙三生的孩子,多半会是长翅膀的龙!
  不过,龙不是不需要翅膀就能飞吗?虽然没有我们白鹤飞得好。
  唉,生孩子这事,真的好复杂……
  要不然,我想,我还是不要跟龙三生孩子了。那样小鱼精说不定会哭呢。而且龙三长这么爱拈花惹草,多麻烦啊。还是留给小鱼精好了,我可不要!
  我决定继续喜欢黑子。
  黑子他打不过我,神仙妖怪的事情也一窍不通,所以什么都得听我的,特别好。
  飞快地沉迷龙三,又飞快地摒弃龙三之后,我恢复了理智,不再跟小海胆纠缠,振翅一跃,朝浓云里的黑龙飞去。
  “龙三啊,”我喊他,“小鱼精找你呢!她要嫁给你!她长得可好看了!”
  可不知怎么,我刚一飞近,就听忽通一声,什么云啊、川啊、黑龙啊,全掉地上了!摔得粉粉碎!还溅起一堆烟尘!!
  呛得我呀,拼命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