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原形
我爹说,我弟妹来自极北极苦寒之地,所以才能养出这种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无比强大的性格。
“环境造就人,”他老人家竖着大拇指说。然后又翻起早年间那个富富国的故事,说富富国的国民没幸福多久,就被外来者一股脑全灭,从此世上就没有富富国,而只剩下个灭灭国了。
听到这里,我弟一拍大腿——那声音之响,把我们全部吓了一跳,只除了我老娘和他媳妇——那俩淡定的啊,不似妖怪,胜似妖怪!
我弟后知后觉地说,难怪他当年苦寻富富国无果,原来世上早就没了富富国,亏得他还死找,简直冤枉。
我妹为讨好弟妹,反戈抱怨我爹,说您干吗当年不说清楚,看把人孩子骗得多苦。
我爹也很委屈,说这些我不是早就说过?谁让你们俩犯瞌睡,一个两个地不长耳朵,怨谁?
然后我妹就和我爹争论,一个说他没说,一个说他说了。吵来吵去,吵到我头上——因为当年讲故事时,我也在场——他们全都看着我,要我给个确切说法。
这种得罪人的事我能干吗?
我当然是说爹确实说了。然后在我妹的白眼里,继续找补,说我弟身体不好年纪又小,所以老人家讲睡前故事,他总是第一个睡着,不怨他。至于我妹,我指天发誓她没睡,那丫头鬼精鬼精的,精神比谁都旺盛,说不记得,纯粹是窝里横!
我妹气死了。
我爹直冲我竖大拇指。
我很开心。说真的,我妹在家熊惯了。那家伙老仗着自己漂亮,日常欺负我和我弟,而等我们找上头去,又常拉她那许多男朋友撑腰,作风相当恶劣!所以嘛,能逮着机会反将她一军,何乐而不为?谁不干谁是苦瓜嘛!
我这一段扯了很远,但大体就一句话:小鱼精的家乡环境应该很好,但她竟然还一心想要跳龙门,向龙三看齐,可见榜样的力量有多么强大!爱情的法力有多么诡谲!
当然,最重要还是我们家小鱼精一心向上,值得表扬!
我正要表扬小鱼精,她忽然“呀”的一声,指着河面喊我们看。我还没来得及看呢,黑子就往前一扑,差点掉河里去,幸亏我这个妖怪机灵,一把捞住了他!
然后我再往河里看——
黑子划船用的桨、金翅鸟的那根黑毛已经没了法力,重新变回一根烧焦熏黑的毛,正往河里沉。冰核们也不游了,不灵不灵排着队化成一包水,也往河里沉。
而它们化水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船停住、金翅鸟的羽毛桨下沉的地方,全都齐齐平平在一条线上——是河的正中线!
我好奇怪,说这是什么情况。一回头,发现金翅鸟被打回原形——一只烧黑毛的鸟!而小鱼精,则直接没了。取而代之,船上正欢蹦乱跳一条小金鱼!
黑子和我双双惊讶成圆形嘴。
最惊讶还是黑子,他看看船上被打回原形的金翅鸟和小鱼精,然后又看看我,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奇怪,明晃晃我的手脚都在,并非是我白鹤的身体原形!
我主动变了下形,不费力很成功;再变回人形,依旧如此。
金翅鸟圆圆大大的鸟眼看着我,疑惑羡慕得不得了。我立马得意起来,说这河上确确实实有古怪,所以你们这些法力弱的,平常再耀武扬威,一到了这里,可不就得被打回原形?
而我就不同了,我自夸道,我法力刚好高那么一点点,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刚刚好够变身而已!
真的,刚才变身时,我还试了其他的,都不行。
小鱼精对我很佩服,一个劲地甩尾巴。金翅鸟不大服气,眼里嫉妒得冒火,嘎嘎地乱叫,像个死乌鸦。而黑子,出乎意料地,竟然对我满脸的刮目相看。
我心里得意到极点,好像一百匹马踏雪狂奔那么兴奋!又好像白鹤小妖怪我本人,吃足了草籽,饮饱了水,振翅一飞九万里,把个什么大鹏鸟逍遥仙全都落在下面,然后听风在耳边疾呼、云从眼前飞闪那么舒爽!
不飞一飞,怎么对得起我此刻心情?
我振翅而起——没起来!
这河真是极诡异,既把人打回原形,我用下翅膀还不行了?这也太霸道,太不要脸了!
小鱼精和我一起发愁。她比我们都惨,因为她是鱼嘛,变成个小仙女还没什么,可一旦被打回原形,没水可怎么活?虽然现守着河,可这河水古怪恶毒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怎敢给她用?可设若没水,缺氧干涸而死,于她又是顷刻间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六合塔呢?”
黑子比我聪明,先我一步提出把小鱼精请进六合塔。我果断照办,小鱼精暂且得救。
然后黑子又提出,六合塔既然可用,可否帮我们过河?
可还没容我向六合塔提,那臭家伙就把小鱼精又给吐了出来,简直极没义气到极点!真该叫它给九里那老妖婆陪葬,什么玩意儿?
小鱼精有性命之忧,六合塔做了缩头乌龟,大家都看着我等我拿主意,我真是难也难死。
可我也知道,他们看我,是因为如果有可行之法,那一定是我的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小妖怪我急中生智——我向来有些急智,临危不乱,所以我娘才说我天纵奇才——总之,我一把捞起金翅鸟,把他翅膀全抖开——好家伙有一人多宽——然后递给黑子,说你拿他当桨,速速划船!
金翅鸟扑棱扑棱地反对,黑子有些怕。
我急了,踹金翅鸟一脚叫他安静,说小鱼精命在旦夕,你自己也不想被困在这该死的河上进退两难吧?金翅鸟就说你自己怎么不做桨,你翅膀比我的还大呢!
我笑了,说谁让你不能变形?法力弱就活该老老实实听话!别说我今天拿你做桨,你姑奶奶我哪天兴致来,要用你踢皮球你打不过我也得照办不是?所以别废话,憋着!
金翅鸟呜呜囔囔的,总算没了声。黑子迫于我的淫威,赶紧接过他,做划船尝试——
别说,还真有用!
我摊在船尾晒太阳,边替小鱼精遮阳,边看黑子划船——这风景真极好看,只恨手里没草籽。
我爹每回都给我带草籽,这次肯定是心慌出来得急,忘了带了。
唉,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从天宫回家没有。我想,他听到玉帝要我嫁人的消息,一定很吃惊很不情愿,然后又找不见我,可得担心坏了。可那有什么办法?他既然向玉帝那老混蛋低头,就绝无帮到我的可能。我不想嫁给莫名其妙的和尚,要解脱,只能靠自己……
黑子啊黑子,我看着划船的黑子想,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