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换羽

  我猜得没错,日记本里果然寄有老妖婆的妖气,还有一丝丝游魂。虽然不能交流,但有一些片段式的生活场景,是完全属于九里的视角,猛一看会觉得晕乎乎,但真看进去又会觉得无限有趣。
  但也有不有趣的。
  不仅不有趣,还很惨。
  那是爷爷被杀,奶奶被一路追杀到无界山,忍着丧夫之痛在老乌龟的洞里产下姑姑那颗蛋,然后被神仙们抓走的画面。我以前只听爹爹说过,这次却跟着姑姑的视角用看的。奶奶很美,也很惨,浑身是血,一身羽毛都给染红了。她很凶,作为刚刚产下长女的母亲,简直比我见过的所有妖怪都凶,张牙舞爪地抗击神仙,半分不退。我知道,她是因为姑姑才不退的,因为她身后就是刚出生的姑姑,她退了,姑姑大概率被一脚踩烂,流一地。
  我知道我们妖界曾惨遭屠戮,但没想到这么惨。
  然后又觉得,我整天鸟啊鸟啊的自称,虽然对我自己没啥影响,但却很对不起奶奶。鹤是猛禽,可不是什么普通小鸟。奶奶的表现无愧猛禽物种,但我却不行,先是在兜率宫给人打得一鼻子灰,然后又在恶魔族毫无还手之力,简直耻辱!我丢我奶奶的人了。要是给她老人家知道,他的大孙女这么无用,一定都不想认我吧。
  我得变强。
  就算不为了我自己,单为奶奶在这受过的屈辱,也得变强。兜率宫的那些泼皮神仙,有一个算一个,都等着我去报仇呢。你们知道吗?仇人是神仙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不管过多久,他们都不会死,所以你可以慢慢修炼,总有一日可以变强然后手刃仇人。听说手刃仇人是最痛快的事了。
  我不敢偷懒,学着奶奶对付神仙的招式一下一下比划起来。
  硬碰硬的身手要学,念念有声的咒语,拈指变幻的法决更要学。我们白鹤家族几万年的妖学传承,断在我爹那一代,唯一对奶奶还有点记忆的姑姑死得也早。我爹根本就没见过父母,他所有本事都是自己学来的,不算是历代积累。我没有从爹那里学到我们白鹤族的妖术,现在通过姑姑的日记本,勉强补上一点,也算对爷爷奶奶、姑姑他们几位的补偿。
  我比划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姑姑在蛋里也没闲着。她是个很刻苦的人,从在蛋里就开始修行,白天望日钻研火术,晚上对月吐纳灵气。阴天操云弄雾,雨天倒灌江河。蛋内那一点点天地,并没有束缚她的复仇心。
  我对老妖婆有点改观。
  就像老乌龟说的,我没经历过她那种刚出生就死爹死娘、全族覆灭的悲惨,自然也体会不到她的爱恨情仇,没有她的毅力,本事差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决定跟着老妖婆修炼,这种坐定壳内,修炼天地的本事我不会。爹和姑姑都很聪明,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都会自己利用形势修炼,实在比我们有用太多。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别人喂什么就吃什么的小婴儿,垃圾一个。
  九里破壳那天是惊蛰日,春雷滚滚,百虫都从草中爬出,饮水,逗草,看她。
  她的破壳是在万众期待中完成的,好多小虫小鱼小鸟都在,它们见证了她。那些连妖怪都称不上的小生灵,是姑姑最初的拥趸。春雷滚滚,姑姑连站都还不会,就抬头冲天,啐出了妖生第一口口水。这个性格,真是讨人喜欢。
  老乌龟驮着她到冰泉里历练。
  春天的冰泉水还很冷,说是冰凉刺骨也不为过,尤其是对一个才出生的鹤族婴儿。她的羽毛还没张全,稀稀拉拉,也很嫩,挡不出刺骨的冰泉水,也难振翅高飞。我不是她,但我能感受到那种寒意,和无助。仇深似海,她却连毛都没长齐。多么绝望。
  可九里真是个狠人。
  她直接动嘴,一根根把身上的乳羽拔下来。一根一根,带着血的绒毛,就那么被她自己亲口拔下来!我头皮发麻,直感到身上寸寸都在疼,比太上老君折断我两根手指疼,也比恶魔族血火烧我的羽毛疼。我一辈子没体会过这种疼。但最可怕的不是疼,而是那种狠心。明明疼得死去活来,可上一口刚结束,下一口马上再来!
  真想死。
  我对自己下不了这种狠心,也一直以为没必要折磨自己。虽然我从小到大也算刻苦,但只能算是按部就班的刻苦。虽然表面上我听我爹的,天道酬勤,但实际我更信我娘的天资论。我觉得我天资不错,按部就班地练就行,没必要为难自己,也确实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
  可今日见九里这样,真的很想哭。
  我只听爹说,九里刚一破壳就冲到天上去救他。可他没告诉我们,九里是这种方式……用这种方式逼着自己快速长大。她的乳绒被一根根拔下,皮开肉绽,鲜血长流。然后新生出的羽管像钉子一样穿透她千疮百孔的皮肤,笋一样长出来,在冰泉的刺激下,快速长大,白羽一根根排开,掩住皮开肉绽,掩住血。她终于能展翅,迎着春雷滚滚,向她才啐过口水的天上,起飞……
  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我不想去了,兜率宫里不过是另一场惨战。爹和姑姑的前半生,每时每刻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惊喜,没有抚慰,没有人问:“疼吗?”
  疼吗?
  我想知道。不是用这种旁观者的角度。
  我身上的羽毛已经焦黑,等它自己恢复是不可能的,想要焕然如初,只能等这些焦黑的羽毛脱落,一根根长出新的。我有两个选择,可以等它们自己脱落,也可以……像九里那样,自己用嘴巴,一根一根,拔下。
  我不是个肯服输的人。
  尽管我平常有点吊儿郎当,说话也不着四六——我老师傅说的。但我真的不是个肯服输的人。我怕疼,但不是疼就一定受不了。我娘说过我天纵奇才。我爹一直对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