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点二章 万物皆为情(一)
我叫须臾,曾经是这个寺庙的一个小和尚,像其他所有的和尚一样,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寺庙里干着本分的事情,虽然有些枯燥,倒也安心。
我与他们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这是师父告诉我的,他说他不明白我从哪里来的,也不清楚我要到哪里去。对于这句话我一直非常疑惑,同时也意味着如果我想要明白的话要花上很大的功夫,因为前半生完全没有记忆,而后半生则完全不能猜测。
我曾多次问过师父,他总是很慈祥的看着我,用很慢的语速反问我“你很执着过去吗?”我下意识的想了一下摇摇头。“你很在意未来吗?”
每当他这样问时,我总会不自禁的抬起头,很严肃的看着师父,师父是疼爱我的,从他眼神中就能看的出来,不仅如此我还能看到一种不一样的东西,我的脑子空白而又飞速的旋转着,其实我的脑子到底有没有转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准确的说我不明白旋转的空白与空白是不是一样。师父盘膝坐在蒲团上,微闭双目,双手慢慢的拂动着佛珠,就像大殿上的佛陀,而且此刻更像。
等到师父再次微微睁开眼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猛然跳动一下,呼吸似乎也停止了,便忙把头低下,轻轻的摇着,师父摸着我的头,一瞬间便有一股暖流从头顶而生继而慢慢的流向全身,那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我曾在梦中有过很多次,而且每次我都会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像佛殿后的狗尾巴草一样。
师父总是要沉默很长一段时间,而他的手始终放在我的头上,我曾不止一次想师父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可是没有一次我不能想起是什么,并且会慢慢的睡去,在梦中继续那模糊而又从未消失过的温存。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一定会躺在师父旁边的蒲团上,精神百倍,先前的所有疑惑,迷茫都从心里清除干净了。
我的师父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和尚,他有着其他老和尚所有的特征,慈眉善目,清新寡欲,每天按时敬佛。他也有一项其他和尚没有本领:预知未来。
我不知道他的这项本领到低有多厉害,也从来没有见他预测过一件事情。师父说过天机不可泄露,说了就不是天机了。我点点头想:不是天机的事情还有必要知道吗。
我总觉得师父疼爱我比别的师兄弟多些,这应该是他捡了我的原因。师父给我讲过他捡我时的情景,那天刚好下了很大的雪,他从一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还没有下完早课,便匆匆向大门外走去,没有走几步就看见我被一个黄色的包裹包着放在门外的石阶上。
师父说他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心里猛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快速的走到我身边,便看见了我正在静静的看着他,当他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竟然对着他笑了起来。师父说他当时就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寺庙人迹罕至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村庄,并且周围也没有什么脚印。
虽然有诸多疑惑师父还是把我带到了寺里,抚养我长大,给我取了法名,在我五岁的时候为我剃度出家。很多师兄都说师父像我的父亲一样,而师父总是双手合十道声佛号说众生本是平等的一家,何来父亲儿子之说。我对这句话不认同也不反对,只是每次听到心里总是空空的。像其他师兄弟一样,每天我们都会在大殿里做功课,而且每一次我都不能坚持到最后。
中途停下来的时候,我总会偷偷的睁开眼睛胡乱的看着,我的师兄弟中似乎每个都非常的用工,我从来没有见到有谁会像我一样在中途停下来,还能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但凭这一点很多师兄弟总是说我不是一个好和尚,因为我做了一个好和尚不应该做的事情,以前他们说我时我就会反问他们什么才是一个好和尚应该做的,他们的回答从来都没有变过:努力做功课,努力念经参禅。
很多师叔师伯也会提醒我说做功课的目的就是心静,我这样做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我问师父什么是走火入魔,师父愣了一下,道声佛号没有说什么,于是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也是天机,说了就不灵了便也不再问了。
不知道是我年纪小还是像师兄所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和尚,中途停止的问题一直没能解决掉。久而久之师兄们也习惯了,师伯师叔也看开了,开始对我冷眼观之。
大殿上的佛祖一直在笑,而且我还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师父疼爱的我的眼神,仿佛还隐藏着什么,这是我在停止做功课时看到的,我常常在想,大殿上的这位到底是佛祖还只是一个泥胎呢,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人拜他,而依然还有那么多的人受苦。
这个问题始终只是在我脑海里,我怕说出来了众位师叔伯一定会大吃一惊说我走火入魔,还会对我怒目而视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和尚。
“好和尚”的概念我一直都没有弄懂,甚至“和尚”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总是想我们与那些香客除了头发不一样,念佛上佛的次数不一样,其他的还有什么区别。
师父说和尚与香客你为什么要比呢?我的心里无故生出了一种东西,又快速的散在全身各处继而隐去,我感觉舒服极了,也跟着师父道了声佛号。
在我十岁之前师父已经教给我了很多东西,那教我认识梵语,教给我念金刚经,却从来不给我解释经书中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没有要求过。
每次读一本经书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无比沉静,那是一种只有在后殿草地上打坐才会有的感觉。我不知道后殿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片草,总之从记事时开始我每天都会在太阳落山或者升起的时候我都会在这里坐一会,七岁的时候师父让人帮我在草地的中心建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塔,这样即逝在刮风下雨雪我也可以坐在这里,这让那些师兄弟再耻笑我的时候又狠狠地羡慕了一下,还总是有意无意的说出还是方丈好,方丈的徒弟也好。
师父对于这样的说辞从来都不辩解,他只是告诫我那些师兄弟千万不要执着,要懂得放下。师父总能放下很多东西,单单对于我他就显得有些执着,而对我的执着又使他对其他的师兄弟放下的太多,师父说过万法随缘,这其中的因缘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师父在大殿讲经的时候我一定是会睡着的,我曾努力让自己坚持过一次,可是无论是听到师父说经的意思还是师兄弟们的解释,我的心里总会生出一种烦躁,这种烦躁只有在师父读经,或者我的心中默记经的内容时才会稍稍减轻,所以我总是在他们解释经文的时候魂游天外,而心里也似乎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不给我解释经文的内容了。
我的师伯们曾当着我的面对师父说他这样是会惯坏我的。我不讨厌师叔伯们,也不喜欢,对其他师兄弟的感觉也是一样,甚至有很多时候我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我对师父不同于他们的感觉,而且随着增长,这样的回忆越来越困难,我曾对此害怕过,不知不觉的也就忘了,也就不太在乎了,我怀疑过这是不是佛所说的放下,又有种担忧,至于具体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也正是由于这样的感觉,所以我从来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甚至完全都没有经过我的心里,这让那些叔伯们很是苦恼,在他们眼中我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也就认为我一定会接受师父的衣钵,但是我的表现实在不应该是一个得到高僧应该有的,从他们的言辞中我似乎还能意识到他们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应该能做好一个和尚。而我的师兄们对我表现暗自高兴多于冷嘲热讽。
很多情况下空缺是始终有而且从来都没有变过,唯一不同的只是那些填补空缺的面孔却是从一个表情过渡到另一个表情,这些表情的决定权的大头在别人的手里,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用尽心机的去谋取别人决定的东西,其实真正与他们有关的也许只是一个过程,而他们最不在乎的也是过程,人类啊,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似乎都与我没有关系,所以我也就实在的放不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