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II-14 洛阳之行(I)(中)
鹿鸣书院坐落关西,在学术上也有些见地,王泽民本人为人师表在公众面前的谦谦君子之风也为文人接受,但毕竟他在学术上独到的见解不多,立书论说上并不见得出彩,却很会揣测各种考官的风格和命题,教出来的弟子倒是大多中规中矩,都较信服王泽民每次对主考官的分析和所出之题的破解和指导,造成了连续多年关西出仕子,高中人数多于其他府县的好成绩。大批弟子借此入朝为官,因入朝子弟不少,文人都重出处,书院的名声鹊起为他们在官场走动增加门面,更多的书院的学子入朝,也成为彼此膀臂,从而大家就更愿意帮着书院播名。王泽民也愿意借这些弟子之手助他创出大儒的名声,故而在一众师生的努力下书院名声捧得更上一层楼。如今俨然关西书院翘楚之势,王泽民也被一众人等逢为了关西清流之首。
鹿鸣书院的寒芳诗会,在关西每年也算一件大事,周围的士子文人聚集,乡绅有头脸人家的才子佳人往往以收到请柬为荣,说明自己的才艺为鹿鸣书院首肯。这些年来唯一例外的就是唐家以及跟唐家新一代公子们交往的一批公子哥。鹿鸣书院是清流,唐门是江湖一员,是武将世家,是皇亲国戚,是生意遍布全国充满了一屋子铜臭味的商贾。在王家人眼中,认为唐家的人骨子里是粗人,即便是跟他们走得近的很多公子哥儿也都是纨绔粗人,与其走得太近,有损鹿鸣书院清流之风。故而十二年来,寒芳诗会从未向唐门送过请柬,即便咸阳城中很多人说唐家大少,三少和九少的琴棋书画在关西难有人出其右,但是鹿鸣书院都假装不知道。唐家人也从来不介意,唐家的人有太多的事要忙碌,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闲情逸致来在意这些虚名。
可是今年第十二届寒芳诗会却不同,鹿鸣书院不仅给唐家这一代的家主送出了请帖,还专门给从京中回来探亲的三公子送了请柬。很多人都在猜想是不是鹿鸣书院在京中的弟子得到什么消息,通知了恩师,为了大家的前途要拉拢三公子。比各家家主更加激动的是那些因为有才名收到请柬的各家小姐。虽然寒芳诗会男女不同坐,女子自由王家的女眷招待。但是赛诗和斗才艺却是同在花园,只是分席而坐。无论家中长辈如何看待这个风流的三公子,但是三公子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是不可否认的,自从他在咸阳知府宴上救了大家之后,在场的大多芳心为之萌动。他将出席寒芳诗会的消息一出,咸阳城内的脂粉店生意都旺了两分。
另一则让众位公子心动的消息是,唐家收留的白姑娘也收到了鹿鸣书院的请柬。据说王家大公子王恺和妹妹在咸阳城朋友的店中看到了白姑娘为唐家老太太定制衣裙的草图,且不论设计是否精巧,单是画技和那一笔苍劲有力且洒脱飘逸的字,在关西闺阁中就找不出第二个。大家从未见过白姑娘的诗作,但就凭这画和字,就值得邀请。而这位神秘的白姑娘,每月都固定的几天戴着面纱在唐家的百草堂坐诊,舍医舍药,助人无数,在咸阳百姓口中早已是仁慈的白衣观音。虽然面纱遮面,但是浑身富贵飘逸的气质,婀罗多姿的身材,近年来一直惹得咸阳城中一帮年轻人遐想无限。
就在寒芳诗会的前一日中午,一队华丽的车队进了咸阳城,众多的扈从,围着两辆华丽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去了城中最豪华的平安客栈。安顿下来之后,稍事梳洗打扮,客人并未在平安客栈中用中饭,而是一位老者带着一位身着紫衣华裙蒙着面纱的小姐和众多的仆妇护卫去了隔一条街的城中最好的酒家月华轩。
高飞正在店中,对于咸阳城中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一清二楚,在大多数咸阳城中的人还没明白这看着富贵的祖孙是什么来头时,他早就知道这是直隶总督兰邦华的岳父,洛阳柳家的家主柳老先生和兰邦华嫡出长女兰若雪。他既未专门出迎,也为专门为他们安排任何事物,只是让小二当普通客人招待。此时月华轩正是中午上座的高峰,大堂坐满了人,兰若雪一路走来,打量着这里新奇的摆设和戏台上几个玩杂耍的孩子。她身旁的丫头纸鸢扶着自家小姐一路走着,也好奇地东张西望。
“要我说,这店里的掌柜没有眼力劲,见着咱们这样的客人来了,也不专门出来招待,任由小二就打点。”
兰若雪轻声一笑:“你这丫头楞地古怪,人家掌柜家为什么要专门出来招待咱们?咱们脸上又没写着皇亲国戚,虽然咱们没来过咸阳,但是洛阳城中的月华轩你也是听说过的,大表哥在那里有长期的包房,据说天天爆满,客人都是城中非富即贵的人家。人家开店,来的都是客,据说在洛阳城中的月华轩,无论是像大表哥那样的大客户,还是进到店里的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待遇。大表哥还说几个月前在咸阳城的月华轩有个市井的孩子,为了能进月华轩看一眼杂耍,攒了八个月的钱,进店买了一杯热茶,掌柜的听说了专门出来看他,让人给他安排了最前面离戏台最近的位置,让他看全了那一晚上所有的杂耍。这件事被当时在咸阳办差的一个京官碰上了,知道这里的掌柜没有去招呼他这个由知府大人陪着来的大员,却去招呼一个在街上跑腿的孩子,当即十分感动,回京后将这件事讲给同僚听,这些人为此专门去京中照顾京城月华轩的生意。此事也传遍了各地的月华轩,所以你看那戏台前面有个小方桌,据说是月华轩老板传令给各地分店要求设置的。据说,只要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只要能够攒够一杯热水钱,每年都有一次机会可以坐在那里看一晚上的杂耍。由此可见老板不仅是一个仁慈有心的人,也很会做生意,给店里揽生意招人气。”
“看来小姐是真上心了,连这些都打探清楚了。连老板是否会做生意都看清楚了。将来若做了老板娘,这店里您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
“你这死丫头!说这有的没得做什么?人家还没应呢!”
“什么叫有的没得?!咱们家能看上他一个商贾,是他的福气。宫中的皇后娘娘那么疼你,把你当女儿看,您是太子的亲表妹,多少人上赶着要来提亲,如今咱们不仅请了王家保媒,还特特地赶来咸阳会他,给足了他面子,他又不傻,这么好的婚事还不乐颠颠儿地应了,把您娶过门?”
“那可不见得,唐家世代将门,三公子虽是白衣,但是太子表哥倚重的人,他若愿入朝,前途不可限量。何况唐家老太太还是宫中太后的亲姐妹,在朝中自开国以来唐家屹立不倒,根基深厚,唐家子弟的眼界自然不同。”
“他在不同,也要巴结太子不是。臣下哪有血亲亲近,娶了您,他是仕途多了一层保障,是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纸鸢和兰若雪只是以为她们小声交谈,旁边的人不知道,岂止月华轩的每个小二可都是耳聪目明有功夫在身的,在心里对这二人腹诽一番之后,按例将这一切报告了高掌柜。高飞只是淡淡一笑。
这店中有些功夫的可不止小二,还有一些客人也听了去,一时之间,咸阳城中都知道太子的表妹看上了三公子。且大家都知道柳老先生要参加第二天的寒芳诗会,于是大家都猜到了,这是双方相看。自从三公子早几年娶亲中途出意外之后,三公子的亲事又再次在咸阳城中掀起了众人谈性,甚至有人开出了盘口,赌第二天寒芳诗会上三公子和兰家小姐相看是否成功。对方是太子表妹,三公子是太子幕僚,是个人都觉得这相看只是一个过场,一定能成。就在盘口涨到一比两百八十的时候,有人匿名下注十万两赌亲事告吹。
这些动态自然有人报告给唐老太太,陈碧颜乐呵呵地听着,最后只问了一句:“那下暗注的是谁?”
“三少的好友,何良伟公子。”
“何家这小子倒是了解新杰。”
“何公子原先是准备了五万两的,派出去下注的人刚出门,他又让人去追回来,然后又派人出去,就成了十万两。”
“看来这小子对自己很有信心,呵呵。”
“这个属下倒是拿不准,因为属下在查下暗注的人的时候发现一个奇怪事。”
“哦?”
“今儿表小姐在百草堂坐诊来着,她下午离开之前让百草堂的掌柜派人给何公子送过一封信。属下派人去查的时候,正巧赶上何公子派人去百草堂,听见那人跟掌柜的说表小姐的信收到了,多谢表小姐提携他家主子。属下听见他们说的时候还纳闷了一会儿,不知道表小姐有啥可以提携何公子的,过了一会儿属下才想,是不是这赌注有表小姐一份儿?何公子谢谢表小姐给他发财的机会?”
“哈哈哈,想来是这样了,这个丫头,她选的人也别致,何良伟那小子就是一个妙人儿。曲婶子,你去我的小账房关一张五万两和一张两万两银票来。”
“您这是?”百草堂的暗桩管事有些凌乱了,这老太太难道也想下注?
“既然大家捧场,咱们干嘛不跟着乐?这些人既然这么看待我唐家的公子,愿意送钱给咱们,何必不收呢?你一会儿以你表面的身份让城里永兴茶房的郭老头儿拿着两万两银票去帮你下婚事成。大家都知道他婆娘在府里管浆洗的头儿,他婆娘经常在府里帮人来求着办事儿,在我这里有些脸面,跟咱们府里的主子都熟。”
这暗桩统领表面是唐庄家学的一位夫子,和郭老头儿很熟。一位夫子自然不好自己出面去下注。
“其他的,你另外派人下暗注出去赌婚事不成。”
夫子一肚子腹诽,但是人家是主子,也不好说啥。一则跟这位主子多年,他深知这位主子年过花甲,但是时不时童心未泯,喜欢捉弄人,同时也理解她十分厌恶外人觉得唐家需要攀附权贵。自从她在唐家掌家以来,都是步步为营,通过自身的奋斗努力,稳固了唐家各方面的势力,使之成为太后的倚靠,而不是依靠太后做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