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III-49 往事如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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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如烟
  唐太太心中一惊,这么多年来,她自己都忘了杭城那件事。她看了一眼今天当值的黄嬷嬷和崔嬷嬷,这两个都是当年黎家跟过来的陪嫁,且也是当年杭城之事的知情人。真的是巧合,若不是这二人当值,她的心都会被吓出来。黎氏好歹也在唐家做了多年主母,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你家主子有事说就好了,难不成我跟他之间还需要讲交易?”
  灰衣绣士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眼中划过一阵鄙夷:“小的只是来传话。主子说,如果你不想看着别的女人的儿子活得比您的儿子们风光,就妥妥帖贴地进京将这几件事办了。”
  唐太太心中一凉,虽然她也看着新杰夫妇风风光光地不爽,但是被人要挟,她也不爽。毕竟跟在唐岚身边几十年,还真没人敢将她如何,只是
  京城中唐岚一早就起来练功。唐门子弟没有懒人,哪怕路途再辛苦,事务再繁忙,功夫是不能落下的。他练完功之后,在院子里散着步,听见儿子的院子里阵阵沙沙树叶声,他欣慰地笑笑,不仅儿子功力猛增,几乎快要超过他这个父亲,连媳妇儿都已经快成为高手了。他站定在湖边,看着对面儿子的院子,看着水面飘过的落叶:“妍妍,咱们不仅有个好儿子,还有一个好媳妇儿。颜家也会感到安慰的。”
  江南的三月往往是春寒料峭之时,也是唐岚最喜欢的时候。自从自己在江南跟妍妍有了自己的家,每年这个时候,妍妍就像冬眠的鸟儿苏醒过来,开始筹划着各种踏青和在周边的短途游历。对于唐岚来说,自小经过严格的训练,从武功到行兵布阵无一不通。但是这种刻板的训练,不仅培养了他常年的做事习惯,也将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刻板教条。
  作为唐门的长房长孙,他的人生几乎每一步都是被父亲和祖母规划好的。从他参加武试得到武状元,到外放带兵入朝为官为将,这些都是唐门人按部就班的人生履历。常年的军营生活,让他把生活中所有的东西都用军纪来刻画,既便入朝为官接手江南政务,也将这里的官场当作军营,因而处处碰壁。如不是因为是世交,母亲求得玉门援手,他可能早已覆没,不是被同僚参倒就是被江湖人暗算。而玉门派来的妍妍,不仅带来了政务处理上的协助,也为他的人生带来了新景界。
  唐岚的婚姻就如他的人生仕途一样,早就被祖母和父亲规划好,在他夺取武状元时,祖母在京城武将中给他觅得的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十七岁便定了亲,半年后在京城迎娶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虽然出自武将世家,但是早已被娇生惯养,没有了练武之人的豪爽和豁达,反而一身京城官家小姐固有的造作,虚荣和挑剔。既然是家里选的,他就尽一位长房长孙和丈夫应有的责任。但是一旦驻守边防,或者外放为官,他没有带着夫人上的欲望。偶尔试着带她去外放之处,不是挑剔厨子就是抱怨下人。离开京城的生活在她眼里一无是处,既不舒适也不高贵优雅。从那以后,唐岚再未提过携家眷上任的要求。既便自己回京述职或者在京城驻防,也很少跟妻子相处,远离她那些京城官宦人家的虚伪烦杂的交往圈子,眼不见为净。
  而妍妍的到来让他看到了生活和女性完全不同的一面。不仅生活可以像他的军营一样有序,而且也可以偶尔增加些许情致。女人不仅美丽高贵,同时也可以活得相当真实。不仅可以细腻,也可以豪放。同一个女人可以有静如狡兔,也可以有激情热烈。每一次新的发现都让他意外,都让他痴迷。
  在双方彼此付出之后,在母亲的默许之下,他和妍妍开始有了自己的家。虽然有玉门的不愉快,偶尔唐岚也需要进京述职,在京城的家中偶尔履行一下丈夫的责任,但是江南家中的温馨和诱惑往往使他在踏进家门的一刻都将这些抛诸脑后。
  观梨花赏落英,泛着小舟跟丈夫穿梭闲游于江南水巷都是妍妍喜爱的。又到了这踏青时节,唐岚便早早地带着妍妍在湿冷的春寒中漫步在满山遍野的梨花和桃花之中。美人与鲜花相映,美不胜收,让他经常不能自已,而妍妍出身自江湖的豪放和随性,让他更无顾及,经常将花丛树影当成他们的幔帐。
  玉门大小姐素来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称谓。所到之处,无不令人瞩目。然玉门大小姐的地位又使得众人对她只能远观。直到唐岚抱得美人归时,众人才醒悟高高在上的江南第一美人也是需要人疼爱的。既便只能为妾,情到深处亦会不争名利以身相许。这顿时让江南才子,各位英才达官贵人以及玉门年青后辈迭足后悔不已。
  唐岚携妍妍出游,向来极为亲密,使得侧目之人极多,他们早已适应,早已无视各种眼光。然而今年,唐岚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有双眼睛自始至终一直在观望他们,不只是平日里偶尔对妍妍的惊艳,也不单纯是羡慕或者嫉妒,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沙漠里的豹子在盯着猎物。慢慢地观察,慢慢地欣赏,慢慢地等待,一旦时机成熟就会爆发。然而想想唐门的地位,玉门在江南的威风,又觉得自己仿佛多虑了。但是常年在外驻守,特别是在漠南驻守时培养出来的直觉,让他每一次携妍妍出门都能感觉到这种窥视。但是感觉只能是感觉,他没有凭据,除了提示妍妍进出小心,也没有别的办法。
  随着五月的到来,又让妍妍感伤,因为唐岚每年此时需要进京述职。除了公务之外,他还需要回京城的家履行丈夫的责任。虽然知道丈夫的心都在自己身上,但是感伤总是有的。与前一年他返家时不同的是,妍妍这一年的感伤仿佛特别深。分别后的重聚虽然有着意料之中的欢欣和甜蜜,但是妍妍仿佛多了很多心事,经常看着他欲言又止。他无法猜透是否因为他曾经回京城的家,还是另有原因。而自己终不能给她以正室之尊的遗憾,让他觉得歉疚。而在京城家中完成丈夫的义务,又让他羞于跟妍妍探讨她心中可能隐藏的痛。其后数月,妍妍显得心事重重,他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从五月自己的探家引起的烦恼中恢复,还是随后而来京中妻子怀孕的消息让她越来越不开心。他本以为给京中独居的妻子一个孩子,让那边的家更安稳,这样他跟妍妍在江南的生活会更平静,哪知似乎事与愿违。
  在新天出世,他这个为人父者需要返京庆贺其满月之时,妍妍的眼中的忧郁让他更不敢去深究痛因。
  在他从京城返回之时,本以为妻子的儿子满月会让他看到妍妍更加忧郁的面容,岂知出现在他面前的妍妍又仿佛走出了阴翳,变得跟过去一样欢愉。这就让他更似在迷雾中。不知道这一年引起妍妍忧郁不快,而今又雨过天晴的原因到底何在。
  多年以后,唐岚终于想明白那时的阴霾不是来源于他,而是另有其人给妍妍带来了阴影。当那乌云飘过之后,妍妍就开始又变得阳光。半年后随着新杰在她体内的孕育,在他眼前她呈现了一个完美女人所有的变化过程。新杰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欣喜,也吸引了作母亲的全部注意力。从发现怀孕到孩子出世,妍妍花尽了心思,作足了准备。抛开所有的担心和烦恼,一心一意平和恬美地等待孩子的到来。
  然而新杰出世几个月以后,那片乌云仿佛又飘了回来,妍妍又开始忧郁烦躁,这种烦躁的情绪并不像周围的人或者母亲推断的因为新生婴儿所致。他们有足够好的环境请了最好的奶妈和下人照顾孩子,妍妍并不需要整天面对孩子而感到无助。无论是生计和操持她都不需要担心。他也不觉得是来自于岳父岳母的压力。岳父虽然因为妍妍给他作妾,放不下玉大当家的面子,但是内心还是疼爱女儿和外孙的。岳母就更不用说,隔三差五遣人送东西给外孙。因为新杰的到来,妍妍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比已往更加缓和。那么是什么让她忧郁不止,直至意外辞世呢?
  多年来,他一直逐个分析当年他在江南吏治中查处过的人,因揭了江南舞弊案得罪的人,但是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线索指向真正的对手,直到他近几年除了分析对手,也花些时间来整理妍妍和他之间的一切,他才逐渐回忆起她那两年情绪的变化。让他逐渐有了另一种猜测,对手可能不只是跟他敌对,或者妍妍在玉门时曾经的对手,有一种可能是她致亲致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