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III-1 江南的早春 (IIX)(下
“这位督抚夫人倒是利落能干。”看到孙夫人出场几下就安抚了此事,莲儿由衷地赞一下。
“信安伯爵府的嫡出小姐,应付这种事自然游刃有余。”
“就是不知道她跟大河帮的人对上之后是否还会如此淡定。”
“很快就知道了。”
只见此时一个家仆打扮的人飞跑至督抚府门口,找到秦家家主,匆匆忙忙地说了什么,就见旁边的秦家太太顿时晕倒。秦家家主也是脸色苍白,大吼了那报信的人一句:“你还不赶紧回去,让所有人去找?!”
大家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就见刚才站在秦大爷身边的一位老者大声说道:“这位爷,老头儿我今天在这里听你家的事也大半天了,明白这其中关节,你这个时候与其靠自家人盲目地找,不如在这里求求督抚夫人,让他们帮你找。你想想这青天白日的,在杭城出名的书院门口敢直接绑人的是什么人?你们在这里闹,又说大河帮当初派人帮着绑了你家姑娘,现在少爷失踪说不定与这相关。人家不想你们闹大,绑了少爷去让你们退让也是很正常的。”
秦大爷顿时被点醒,走到孙夫人面前叩头:“求夫人救救小儿,他才十一岁。”
“秦老爷,这事怎么说的?有什么事好商量。”孙夫人也是一头雾水,一边示意身边的人扶起秦大爷,一边问道。刚才那仆从禀报的话,因为离得太远,她没听清。
“夫人,求您帮帮忙。我家小儿秦鹏,今天中午从书院散学出来,回家路上就在书院门口拐角的地方被人绑上马车带走了。随行的两个小厮都被人打晕了。小厮身上被人放了一张条,说让秦家安分点,否则就到相公馆属少爷。”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卖去相公馆,莫说今后前程,即便能够脱身回来,连做人都抬不起头。
孙夫人一听也倒抽口凉气,这几天她把秦家的底也摸了一下,是杭城里几十年的老实商户,虽然做些生意,但是大多与人为善,和气生财,并没有跟谁结仇。秦鹏是秦家大爷最疼爱的幼子,不仅性格好,且读书用功上进。秦家这些年都给他请最好的师傅,进最好的书院,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有出息,走仕途脱了商籍。这样一个孩子在这种时候被绑走,跟大河帮的关系真的很大。不仅大河帮的胆子打,怜雅园那个女人不仅蠢,而且手也伸得太长。孙督抚是两江督抚,职责在维护两江一带的平安,若是跟帮会和绑架扯上关系,这不要说前程,就是现职都不一定保得住。
“刘管家,”孙夫人当机立断:“你派两个妥当人,陪秦家的人去报官,让衙门的人全力出动找秦少爷。再派个人去督抚府衙找管事的,说我说的,让他们派人全力帮着收索。你自己亲自带着府里的名帖去找郭捕头,让他动用各种方法,一定要找到秦少爷。他所有的花销我们补贴给他。”
“这个孙夫人倒是精明,在深宅后院居然明白捕快寻人,有些不明不白的费用。通透,她嫁给孙督抚困在后院真是委屈了。”莲儿听着孙夫人的安排,忍不住小声点评。
“官府这些人未必靠得住,咱们的人跟下去了吗?”莲儿有些担心孩子受委屈,大河帮之所以在江南坐大,和官府里的某些人脱不了关系。
新杰点点头:“程掌柜亲自带人跟那一路。”莲儿也知道程掌柜做事高效且周密,便放下了心。
接着又听孙夫人说:“派出去官府的人,都让他们跟官府的交待,无论是什么人,敢青天白日地在杭城绑人,一律严办。若是有人敢打着督抚府的名义庇护这些人,一样揪出来严办。让他们不必手软,无论如何要保证秦家少爷的安全,给杭城的百姓一个交待。另外你让齐统领派一队侍卫,跟着秦家的人去寻人。找不到人,他们就别回来。”
“这是知道吏部的人到了,要给孙大人挣官声了。贤妻啊!”新杰笑笑,摇摇头。
这时包房的门打开,何良伟走进来:“再贤惠,也架不住孙大人笨,有眼无珠地宠着二房。”
“你的人处理妥了?”新杰问他。
何良伟点点头,“马车就在隔壁一条街等着,这里脱身了即刻带他上船。”
“最近不要让他来这边走动了。”
“我晓得。”何良伟应道:“已经让他回去后这半年负责汉口那边的发货,短时间不会在杭城出现。那个在秦家的伙计过几天也要回乡成亲离开杭城了。”
他们在说的是刚才点醒秦大爷的老者,那是何良伟店里的伙计。
何良伟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跑了一上午,累死了:“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事没必要如此弯弯绕吧,你直接出手教训他们就好了。”
新杰眉头微蹙:“做事都会有痕迹,大河帮现在不宜动。我现在是太子府的幕僚,若是让人察觉到我专门在针对大河帮,有人就会怀疑是太子的意思让我打击六皇子的势力。但是不出手收拾他们,我又实在看不惯他们这两年在杭城横着走。”
何良伟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里是他的出生地,且杭城里又有青木社和月华轩的生意,大河帮又总是和玉门对着干,给他们点教训,添点乱免得他们太闲给新杰或者玉门的生意捣乱,或是祸害更多无辜的人:“只是外面的人都以为孙二少将秦家姑娘包养在小院儿,是她自愿攀附的,你们怎么知道的她是被迫的?”新杰跟他同时到的杭城,百花堂和青木社即便有实力,一般也不会盯着秦家这种商户。
新杰看了一眼莲儿,看她微笑没说话,他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这是孙耀祖为了安抚秦小姐,偷了他娘的精贵首饰送给她。结果被大河帮派去守院子的婆子给偷出来,拿去典当。因为上面有孙家的特殊标记,此事牵涉到督抚大人,当铺的人自然写在呈报给新主子莲儿的节略里。但是莲儿手上有白玉豆腐令的事不想外人知道,即便何良伟是好友,他也不好说。
这两个人眉来眼去地微笑看得何良伟很心堵,这是在他这个尚未成功的人士面前显摆呢,就你们俩恩爱,想着便直言出来:“你们俩不说就不说吧,没必要在我面前显摆这郎情妾意的样子吧。”
看他是会错了意,新杰和莲儿对视一眼,都哈哈笑出来。
何良伟立马抗议,新杰拍拍他的肩膀:“加把劲儿,争取做我妹夫,兄弟我看好你。”
再说此时的杭城知府衙门,随着吏部巡按的到来,两江一带六府十五州的头头脑脑都已集中于此。按照惯例,吏部巡按要带着吏部的人走访各地之后,再将各位集中到某一处,集中考评。今年按照太后的意思,各路巡按暗中出发,上路二十天之后吏部才发明喻。而这位龚之赟龚大人更是一出京就换马不换车地日夜兼程赶往运河,上船之后安排了两班船夫一路不停航,仅用了五天就从京城到了江南。之后一路微服,早已将各处暗访过一遍了,才通知大家到杭城聚齐。如此一来,本来想在考比期间做点表面文章的人没了机会。各州府除了头头脑脑,下面的人一概不许知会,所以杭城中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钦差巡按大人已经入城问事。
三年一比之前由吏部的人再次重申朝廷对地方官员的期望和要求。尽管是照本宣科,但是朝廷的规制如此,不得不履行。今年除了芜州知府和信安知府是新任,其他各州府都是留任。上面吏部的书吏念着《为官之本》,龚之赟慢慢地喝着茶,面带微笑地扫视着下面的人。这些人平时在各地都是一方之主,且江南远离京城,更是有人觉得山高皇帝远,为所欲为。
不管他们心里想什么,是否认可朝廷所列的《为官之本》,此刻大多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只有少数,或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比如嘉州知州王庆厚这种为官清廉不走关系,不攀附贵人,一心本份做事,在任上七八年没有升迁;或是显得不耐烦,比如富阳知府林维昊,这是靖国公府的三少爷,从小在京城混大,又有靖国公府撑腰,只要不出大错,吏部考评还行,升迁是迟早的事,对于吏部这些过场,他们这些国公府的子弟从来就不看在眼里;更有甚者露出些许的不屑,且这不屑是针对在座的一些人,比如这湖州的知州,京城定国公夫人娘家的侄子路程飞,自小师承京城名师,自己课业出众,早年在京城和他也是在一起吟诗作画以文会友的,致和六年的进士,从兴安县知县一路升上来,凭借的是自身实力,对于这些照本宣科的过场本就不耐,更是对官场那一套觉得厌烦。在湖州这几年,他看到了江南官场太多的问题,在龚之赟暗访湖州时,专门登门拜访过这位旧友,彻夜长谈,将当地的状况详细讨论。龚之赟接密旨之后,太后特意召见,已经告诉他江南官场积弊深重,有意治理。出发前他又去岳丈那里通过陈家的人员了解了很多事情。跟路程飞长谈之后,对于路程飞说的太后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实在不敢认同,反而觉得是被这位姑奶奶给挖了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