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伏击
月谣笑着道了声谢,临要走了,却在小世子面前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月谣莞尔一笑:“小世子。你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被坏人关起来吗?”她看着小世子明亮的大眼睛,“因为你们弱,所以要挨打。”
城主夫人下意识地要呵斥,但又心生惧意,只能苍白无力地道:“……将军。”
月谣看了一眼她,那一眼目光如电,顿时骇得城主夫人退后了半步。紧接着她站起来,银白色的盔甲在猛烈的阳光下反射着扎眼的光芒,照得小世子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出发——!”
两万人一如来时的森列肃齐,快速又安静地朝城门口离去。
从君子城主城到幽都城主城南门,有三百里之远,中间有岔路。一条是平坦的大道,沿途就是大河,非常好走;另一条则是山间小路,非常崎岖,少有人行走,非常隐秘。
临走之前,和曦细细分析了这两条路,最后选定山间小路。
“你率领的两万人马,是朕攻下丰都镇的秘密之师,不能被任何人察觉,要隐秘,必须走即谷山。”
月谣一路带着人安静又迅速地穿过君子城,进入幽都城地界,像流星一样秘密地插入了即谷山腹地。两万王师夜以继日地赶路,身心都极其疲惫,但是谁也没有停下来休息。
眼看幽都城近了,离与和曦约定的日子尚有三日余头,月谣便下令整军晚上休息白日行军。
山间的夜晚清冷又充满危机,为了避免被人发觉,整个营地没有一丝烟火,吃的是干粮喝得是山泉水,因山间地势复杂,无法搭建营帐,所有士兵全都合衣就地休息,当夜幕来临时,两万王师仿佛与整座大山融为了一体。
天渐渐地亮了,王师大军在山间清晨的鸟鸣声中安静又快速地吃饭喝水,像一条蜿蜒在山上的巨蟒一样隐秘地朝幽都城进发。
即谷山很大,大山深处根本没有什么路,一座巨大的瀑布藏在深处,隆隆的水声就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不知怎的,月谣忽然胸口发闷,一股说不清的异样感觉浮上心头。
前方能行走的地方开始变窄,两旁都是高高的峭壁,因常年有瀑布水淋湿而布满了苔藓,摸上去一手地黏/腻,上面还沾着不知名的软虫。
咕咚——!
一块小石子忽然滚落,堪堪砸在她的盔甲上,发出清晰的碰撞声,月谣耳朵一动,望着脚下咕噜噜滚走的小石子。忽然脸色大变,倏地抽出剑,剑光在幽狭的山道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光芒,前后士卒全部变了脸色。
“大人!?”
月谣抬头望着一线天空,嘴角一沉:“小心伏兵。”
山间小路固然隐秘,但若是提前被敌军察觉,或是敌军提前部署,像这样的小路顷刻间就会变成王师的炼狱。
整个王师所有士卒全部提高了警惕,静谧的山林里瞬间安静得一声鸟鸣也听不见。
就在王师大部分士卒进入峡谷小路,峡谷两旁忽然出现漫山遍野的敌军,密密麻麻地占领了峡谷上方,声势震天。即便王师已经戒备,但他们身处峡谷低处,而敌军不仅人数众多,还占领了高地,箭雨和落石就像雨点一样地砸下来,顷刻间的功夫便让来不及离开峡谷小路的王师损失惨重。
不仅是高处,前路和后路全部如潮水般地涌出了大量的幽都城守卫军,犹如进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成功将王师前后截成三段,首尾不得呼应。
“杀啊——!杀!”
“杀了王师——!”
整个山谷震耳欲聋地响着敌军的呼喊。
月谣一剑截断当空而下的箭雨,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心中凉了半截。这样的数目,恐怕是整个幽都城的主力都在这里了。
行军即谷山只有她和天子知晓,幽都城怎么会知道!?
铺天盖地的箭雨就像流星一样落下来,还来不及退出峡谷小路的部分王师士卒轻而易举地就被射杀殆尽,只剩下头尾大约一万两千人勉力抵抗箭雨和落石。
随着敌军战鼓响起,幽都城守卫军全部像潮水一样冲下来,对已经伤亡惨重的王师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幽都城主力一共八万人,而月谣所帅王师所存不过一万二,幽都城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棠摩云吃力地挑开当头压下的长枪,却防不及身后的暗枪,眼看就要将整个人贯穿,斜刺里一道剑光闪过,偷袭的敌军连人带枪翻到在地,喉咙处破开一道锋利的伤口,血如泉涌。月谣一把拉住他往后退,堪堪躲开暗处袭来的冷箭。
她挥剑如电,剑气如虹,顷刻间扫清了试图靠近身边的敌军。
呼喊声、战鼓声、厮杀声、刀戟入肉的声音、残躯倒地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就像一曲远古葬歌一样,凄凉而悲壮地在这个沉寂了千万年的大山里响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即便再用力地杀敌,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昔日同胞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敌军却只多不少,最后像赶鸭子一样把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王师尽数逼到那条堪称地狱的峡谷小道里去。
月谣被迫退到峡谷小道,前后两部分王师全部聚集在这个只能容纳两人通过的狭长小路上。而敌军就站在峭壁之上,无数弓箭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大……大人!”棠摩云满身是血,一边吃力地凌空斩去飞箭,一边退到月谣身边,只见月谣剑气浑脱处,大片的箭雨都被当空拦截,全部软绵无力地落地,“向后突破,突出重围!”
此时山崖上的箭雨势头稍减,片刻之后,新一轮的箭雨再次狂风暴雨般地袭来。
此时王师的悍勇和坚忍被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面对这样密集的箭雨和攻击,竟然硬生生向后撕开一个豁口,而这个小小的豁口也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每一个士卒倒下去,就用自己的尸体向外拓开一点点,最后狭长小道的入口,竟堆尸如小山包,而后面的王师士卒仍旧在往前冲……
在这个绝望的当口,活着成了所有人心中唯一的信念。
而在王师全力突破后方合围时,月谣却在峡谷中央,一力阻挡飞落的箭雨和落石,剑气激荡处,那宛如被雨点的攻击竟完全没有办法靠近。
殷云华是幽都城的大宗伯,带着主力部队埋伏在即谷山中,本是非常完美的伏击,却被一再被拖延时间,他的目光落在一力阻挡了箭雨和落石的月谣身上。
他看了一会儿,眉心的川字拧拢,抬手下令:“所有弓弩手和投石手,对准这个女将,务必先杀了她!”
原本分散了的弩箭霎时全部聚拢,势如破竹地俯冲下来,即便月谣功力再高,如潮水一样箭雨从四面八方集中冲过来,也无法全面阻挡。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生生将她推开两步,紧接着是一声极其细微的箭器入肉的声音,月谣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眼生的士卒挡在自己身前,一支羽箭从后没入他的胸腔,贯穿了他整个胸口,他双手还保持着保护月谣的姿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訇然倒在了月谣身上,数支箭矢袭来,顷刻将他的被扎成了筛子。
月谣震惊地看着这个不知名的士卒……然而铺天盖地的箭雨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用来扼腕的时间,她死死地扣住他的手,一狠劲将他推到了一旁,紧接着一剑斩断身后如雨飞箭,飞退数十丈,踩着无数同胞的尸体,仿佛离弦的箭一样瞬间就掠到了幽都城守军的面前,挥剑所过之处仿佛有无形的炎炎烈火生出,那些冲在前面来不及躲闪的,很快浑身焦黑地死在了地上。
幽都城守卫军们有片刻的愣怔,死在战场上太平常了,但是这种诡谲的死法让他们心生惧意。趁此间隙,月谣举剑高呼:“所有将士听我号令!冲——!冲出去!”
嘹亮的呼喝让幽都城守卫军们如醍醐灌顶,再一次合围而上……离开了峡谷小道的月谣没有了受辖制的因素,招式大开大合,霸道异常,完全不让敌人有任何可以防御的空间。
殷云华大为震撼,劈手夺过一把弓弩,满弓、撒放一气呵成,那一箭宛如流星飞电……然而这悍然一箭最终却被当空劈为两半。月谣的目光对上殷云华的,那一眼满是刀兵戾气,竟让向来杀伐决断的殷云华产生了一丝微妙的退意。
紧接着月谣便如鹰隼腾空而起,反王师突围的方向,直冲幽都城大军所在而来,殷云华刚要下令击杀,却见月谣稳稳地站在峡谷当口,那把原本非常普通的剑在她手里竟然泛着妖异的黑光,宛如在幽冥鬼城浸润千年的狂戾之刃,一剑挥下去,剑气铺天盖地地呼啸而来。
殷云华早年曾见过一次这样的剑招。
——这是逍遥门的海纳百川!!
他还来不及下令后撤,月谣手中的剑不知在何时已经变成了幽幽的青色,挥剑斩下、剑气所及之处,草木皆枯,所有的幽都城士卒浑身上下的气力顷刻间就被抽干……后方的士卒见峡谷口生变,全部冲了过来,然而还未靠近,前方空气中有热浪袭来,像是滚滚洪流,所有人直接就成了焦炭。
月谣牢牢挟制着峡谷口,两万王师到现在仅存不足一千,仍在向后突围,因她这气吞山河的三剑,幽都城大军士气锐减,棠摩云快步提剑上前,“大人快走!!”
他想要去拉扯她,却被月谣一把推开,“你带着所有人离开!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