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只断脚(4)

  张三铁心满意足的喝了几杯酒,忽然指着沉默寡言的二徒弟,笑着对白落裳说道:“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有办法让我这个徒弟和你说上一句话,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白落裳看了看闷着头抡大铁锤的二徒弟,叹气道:“你这徒弟就跟一块石头似的,我要撬开他的嘴,很难。”
  张三铁笑道:“如果不难,我就不用拿它做条件了。”
  白落裳无奈道:“让你这二徒弟说话,简直比让你的大徒弟不笑还困难。”
  常笑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让我不笑其实也不难,让我哭好像要更困难一些。”
  白落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指着常笑的脸道:“不如我让他哭一哭吧,这个事情比较好办。”
  常笑摇摇头,“我刚才已经哭过了,我想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今天都不会再哭了。”
  白落裳奇怪道:“为何今天就不会再哭?”
  常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珠子,嘿嘿笑道:“因为我这个人的眼泪太少了,一旦流干就不会再流了。”
  如果刚才用力挤出来的那几滴泪水就是这个青年的全部泪水,那么这个人的眼泪也确实太少了。
  白落裳微笑着,“你真是一个怪人,我猜这里应该没有比你更奇怪的人了。”
  常笑不同意的道:“谁说的,这里分明还有一个比我更奇怪的人。”
  白落裳道:“是吗?我没有发现。”
  常笑指着二徒弟,嘻嘻笑道:“这家伙从来不说话,也不笑,难道他不是比我还奇怪?”
  白落裳摇摇头,“或许他只是不喜欢和我们说话,不喜欢和我们笑而已。和他相比较而言,你话这么多,又这么爱笑,才更奇怪。”
  难道一个爱笑又爱说话的人,会比一个既不爱笑又不爱说话的人还奇怪?
  常笑当然不赞同白落裳这种违反常理的观点,他一脸认真的说道:“你错了。”
  “我错了?”
  “你知道我叫‘常笑’,所以我当然要比一般人都爱笑,这一点也不奇怪。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他叫什么?”
  “他叫‘常言’,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爱说话,你说他是不是更奇怪?”
  白落裳听了之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常言一眼,缓缓摇头,“我还是觉得你比他更奇怪。”
  常笑不可思议的瞪着白落裳,“你的脑子果然是一般人都大不为同。”
  “哦?”
  “你知道吗?来过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我这师弟奇怪的,就连你之前不也说过他很奇怪吗?”
  白落裳指着赭绫,“她就没有这么说过。”
  常笑扫了一眼赭绫立刻就转开头,好像突然变得不敢再多看这个女人一眼似的,“她之所以没有觉得我这个师弟很奇怪,是因为她的眼里只看见了你,有你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占据着她所有的注意力,你以为她还会有时间去看别的人吗?”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讨人喜,白落裳却听得心情大好。
  常笑拿过一根鞭子,戳了戳常言。
  常言垂着头,一下一下的抡着大铁锤,居然对常笑的挑衅毫无反应。
  常笑又戳了戳常言,可是无论他用鞭子戳多少次,常言都好像没有一点感觉的样子,这令常笑忍不住又笑叹道:“你看,我这师弟分明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白落裳看着常言,“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铁人。”
  常笑听了之后非常赞同,笑得满脸红光,“说不定他就是一个铁打的假人,整天就知道抡着大铁锤,什么也不看,什么也都不听,什么也不说,要不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又瞎又聋又哑的怪人。”
  这时,常言突然停下手里的铁锤,冷冷的瞪着常笑。
  常笑眨了眨眼睛,“好了,我已经知道你不是瞎子了,你不用这么瞪着我。”
  常言冷冷哼一声。
  常笑又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也不是聋子了。”
  常言冷冷的说了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也只能拉风箱吗?就因为你的话太多了,做事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一心二用,三心二意,就因为你从不专心,师傅才只让你拉了十几年的风箱。你要是话再这么多,恐怕你就只能拉一辈子的风箱,也只会拉一辈子的风箱。”
  总是笑嘻嘻的常笑终于笑不出来了。
  这一次,不等常笑说话,白落裳就先一步抢道:“我们都知道了,你并不是哑巴。”
  常言冷冷的看了一眼白落裳,冷冷道:“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话多的一个人。”
  白落裳笑了两声,一脸得意的转头瞧着张三铁,得意洋洋的道:“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常言不说话了,目光闪动着,仿佛已猜出了什么。
  常笑也突然想到了什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长叹道:“我的脑子真笨。”
  然后他看着白落裳,又长叹道:“你的脑子真聪明。”
  白落裳也不谦虚,“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三铁叹了一声,将那柄剑拿在手中,“其实,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他带上这柄剑来找我的时候我们原本已经关门了,天太黑,那个人又披着一张又大又黑的斗篷,虽然没有蒙着脸,但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他又披着斗篷盖住头,所以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不知道,因为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如此说来,这人实在是太可疑。”
  “到我这里来的人,大多数都是很可疑的。”
  常笑这时插话道:“就连你这个人也是非常可疑的,别人来我们这里都是为了买兵器,你却偏偏只为了喝酒,要我说,那个披着斗篷的人还不如你可疑。”
  白落裳只能苦笑。
  不过根据张三铁的描述,白落裳一下子就判断出了那人的身份,不过他并没有说破,他只是脱掉自己的衣服,走到张三铁的面前,指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你看那人披着斗篷是不是和这个一样?”
  张三铁揉了揉眼睛,凑过去仔仔细细的将裹在白落裳身上的黑布看了一会儿,疑惑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白落裳拍了拍胸口,“这种好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常笑奇怪道:“难道说,你和那人是一伙儿的?”
  白落裳好笑道:“如果是一伙儿的,他就不会冲我拔剑了。”
  常笑却不以为同的说道:“如果不是一伙儿的,那个杀手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退走。你也说了,那杀手出手招招狠绝,一看就是想要将你一击毙命,你都还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白落裳莫名其妙的盯着常笑看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常笑的口气中听出可惜两个字,就好像他没有被杀手杀掉是一件非常令他感到非常遗憾的事情。
  他与这个青年并无过多的交集,青年却对他抱着这种恶意,这令白落裳有些不快。
  吐了一口酒气,白落裳有些生气的道:“他原本就不是取我性命的。”
  常笑道:“可是杀手原本就不打算无功而返。”
  白落裳眯着眼睛,“就算错杀也不放过?”
  常笑道:“我见那人面相也非善类。”
  “不是太黑你们没有看见他的长相吗?”
  “相由心生,他的心好不好并不需要看脸,看心就好。”
  “你还能看人心?”
  “当然,这个眼力我还是有的。”
  “那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嘛,好坏的界限很模糊。”
  “……什么意思?”
  赭绫乐呵呵的拍了拍白落裳的肩膀,“他的意思就是说你既不像好人,也不像坏人。”
  常笑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你在坏人里面看起来像是好人,而在好人里面却是个坏人。”
  说好人的时候用的是“好像”这一个模糊的词,说坏人的时候用的却是非常肯定的“是”,看来常笑已经将白落裳定位为一个坏人了。
  白落裳闭了嘴,心情郁闷的把衣服重新穿回去,“我现在已经知道杀手是谁了。”
  张三铁问道:“你已知道杀手是什么人了?”
  白落裳郑重其事的点头。
  张三铁又问道:“这个人是谁?”
  白落裳没有回答。
  张三铁看出了白落裳不愿意多透露,也就没有再追问,毕竟这事和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白落裳既然不想说就算了,他根本没有必要非知道不可。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有害无益。
  想了一想,张三铁又问道:“难道你认为刺杀你的人就是绑走武家二爷的人?”
  白落裳回答道:“说不定是这样的。”
  赭绫忽又奇怪道:“你先前并不是这么说的。”
  白落裳拉住赭绫的手,板着脸道:“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拉着人就要往外走。
  常笑突然在后面喊住白落裳,“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白落裳头也不回,“那只脚就先放在这里,等找到武二爷了,还要过来让你们替他重新接上。”
  见白落裳拉着赭绫消失在门口,张三铁的目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常笑在旁边问了一句:“师傅,这只脚我们该怎么处理?”
  张三铁动了动肌肉横生的脸,笑道:“就放在桌上吧,人什么时候来,我们就什么时候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