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看不到

  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午休时间拿来加班了,在这里是太过正常的事情。
  陈琼摸了摸肚子,输液后身体比前面好了大半,这几日也都吃的敦煌本地水磨制的豆腐,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功劳,她的食欲开始回来,有点想吃这里其他的特色菜了。
  “王叔和其他人还不准备吃午饭吗?”她有些过于轻松的几步跟上关寄,“万一饿出胃病…”
  关寄停下脚步,偏过头眯着眼睛打量陈琼,随后伸出两只手,吓得陈琼下意识要后退,他眼疾手快的抓住陈琼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陈琼的下巴,板过她的脑袋往栏杆前边看:“你担心错对象了。”
  王良和团队里的人已经走出了莫高窟,往三危山那边走。
  “知道了,你快放手。”陈琼瞥了眼,关寄站在她正后方,一只手抓着她手腕落在身侧,另一只手落在她的下颚,虽然中间隔开了一些距离,但这个男人的心跳和气息都一下让她洞悉了,最主要的是阻碍她张嘴,“我颚骨疼。”
  关寄狠狠的捏了下,然后手指游走到脸颊,想要像以前那样挤出一大堆肉肉的婴儿肥,但只剩下该有的肉,没了婴儿肥。
  他带了些力气,狠狠的揉了下陈琼脸颊上的肉,然后松开:“陈琼你又撒谎,我压根没用力。”
  “又?”陈琼也下意识的把话问出了口。
  “这么久,你总有撒谎的一次。”关寄挑了挑眉,眼神突然变得晦明晦暗,“当年对我真没期待?”
  陈琼问官答花:“听到了?”
  关寄也坦荡:“耳朵好。”
  “这还真忘了。”陈琼走过关寄,怎么可能会没有期待,“都是过去好久的事情了,人要往前看。”
  关寄本能的往前面看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前头去了的陈琼。
  “你这个问题问的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关寄豁然的点了下头,像是困扰多久的问题一下就被解开了,他人高步子也迈的大,几步就超过了陈琼。
  只是走的并不快,陈琼慢慢走也跟得上,走了没多久,一直在心里纠结的陈琼,顶着心里的巨大压力开了口:“前面那个从哪边开始锯的问题解决了吗?”
  “你的想法是什么?”关寄偏头问了句。
  “没想法。”陈琼突然又淡了下来,“术业有专攻,你要是问我舞蹈方面的还行,你这个,我只能做哑巴。”
  前面在洞窟里面,看着关寄一脸认真的模样,她冲动之下是想开口,只是觉得能多给个解决办法的思路,可刚刚关寄的语气全然松了下来,想必是心里有了决断,她再开口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了,还是从来就没使过刀的。
  关寄了然于胸,也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哑巴还能跟我说这么多话?”
  “刚好我有些无聊,那你要不说一下?”陈琼抿着嘴,两个人要这么闷着走十几分钟,她受不了,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
  只有这一件还算是可以聊几分钟的。
  关寄觉得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看到了陈琼眼里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弄得他像个逼女人上战场的昏君,楞了稍许,很快回过神,把其中利害用大白话都简单讲了下。
  陈琼像是很快有了答案,但眼底的迟疑在让她退缩,在说出来之前,先问了更重要的:“不是为了报复而故意想要笑话我?”
  “我要报复你。”关寄整个人变得冷了起来,紧紧盯着前面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的陈琼,也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刚刚的视死如归来自哪里了,瞧见陈琼紧张的神色,又道,“一定会要你再喜欢上我,喜欢到不行,然后换我一声不吭离开。”
  如果真要报复,这才会是他的报复方式,要一报还一报才行。
  陈琼对此表示嗤之以鼻:“那你倒不如故意为难一下我,好歹还能把心里的气给出了,我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关寄脸上看不出情绪,手伸进兜里想掏根烟抽,却是一片空,一个月前买的那包烟已经抽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只能摸出打火机随意把玩着。
  “从顶缝开始。”
  关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为什么?”
  陈琼停下,转身歪头笑看男人:“用直觉乱蒙的,女人的第六感。”
  是在窟里,关寄说的那番话。
  他并不信这个理由:“那个‘又’来了。”
  陈琼知道这是在指她撒谎了,她也不否认,因为她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这次也只当是随便聊聊解闷的,就像每次回家陈季山都会把自己新学会的古乐器拿给自己看,然后问音色如何,正不正。
  她不是学民族乐器的,哪里知道正不正,只不过是陪着老人玩罢了,一三五问就是正,二四六问就是不正,星期天就是还行。
  “你离开接电话的时候,我也决定了从壁画顶缝开始锯。”关寄摁下手里的打火机,看着冒起来的小簇火苗,“所以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上面的风险比较小。”陈琼见自己“蒙”对了,惊讶之余也掺杂些开心,再多的就不肯说了,说多错多。
  关寄笑了笑,松开打火机,揣进了裤兜里,其实陈琼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来并不重要:“还挺谨慎,那么怕我笑话你?”
  “不怕。”陈琼当然怕。
  “你的悟性那么高,也怪不得老爷子想留你在敦煌。”
  陈琼想起在第17窟老爷子问的那个问题,听完答案后说她适合这里,现在关寄也在问她类似的问题,她把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你也想我留下?”
  关寄极冷淡的吐出两个字:“不想。”
  李纯华并没有让自己女儿继承衣钵的意思,陈琼有属于她自己的舞台,是一个实际意义和理想意义都具有的舞台。
  “我也不想留下。”
  大风刮起黄沙,呼呼作响,陈琼伸手往空中抓了抓,她以为自己至少能抓到一手的黄沙,可缓缓松开紧攥着手一看,手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裹挟着黄沙的风穿过。
  她以为自己到敦煌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但好像不是。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某些时刻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但也不是。
  “敦煌魂到底是什么。”她第一次问出了口。
  这么多天,看到的就只有戈壁滩上吹起的一片黄沙狂风。
  但关寄说:“在这风里。”
  “我看不到。”陈琼看了眼有些浑浊的风,把手摊在关寄面前,“连抓都抓不到。”
  关寄盯着陈琼细腻的手掌心,掌纹错落有致,又清晰简单,很好看。
  他上下唇轻轻的一碰:“我会让你看到。”
  陈琼破愁为笑,关寄的语气很坚定,莫名让她很安心,像是惊涛骇浪中的那一根定海神针,定住了翻起巨浪变成一片白的大海,让她这捧浮萍得以短暂的安稳。
  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