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供养菩萨

  关寄有些楞神,审视了一番前面那个依旧还在仰着头的女人,视线略微下垂落在某一处,似乎是在品味这句提问里所带的情绪。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不用回答的。”陈琼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以为关寄不知道,立马往后转身,开口把自己设下的困局给解了。
  她其实能简单看懂上面的一些东西,菩萨和童子还是认识的,这点看懂就足够了,再深层次的东西有来听就听,没有来听也就不听了。
  “赴会菩萨图,佛传故事画中的一部分。”他收起审视的心思,早该想到陈琼是不可能对敦煌突然转变的,也不该去要求她什么,甚至不应该去要求,只是师命难违。
  还是遗命。
  她前面那句话也不过是顺势而下的提问,客套话,就像是到了主人家总得说些什么来表示重视。
  陈琼看着关寄安静了下来,等他继续说。
  关寄开口继续说的时候,她又把视线放回到了壁画上。
  “赴会菩萨也可以笼统的称作是供养菩萨,供养菩萨众多,比如敬香菩萨、燃灯菩萨、跪拜菩萨、鲜花菩萨等都可称为供养菩萨,是为佛陀和宣扬佛法而服务工作的菩萨,这幅壁画上面所绘画的就是赴会菩萨前赶去参加法会,听佛陀现场开坛说法的场景。”
  关寄本来还想继续说,但中途同窟有个修复南壁壁画起甲问题的修复师突然出了问题,起甲部位过于严重,动一下就会有立马脱落的危险,他立马中止了和陈琼的对话,以最快的速度走上二层脚手架,帮忙修复那个棘手的部分。
  陈琼抬头看了眼关寄停下的地方,随后又自娱自乐的继续看起了壁画。
  “诸大菩萨、天龙八部、四众人等都从四天下来听佛说法,光是菩萨就有三万两千,在西夏时期的壁画中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菩萨前去赴会。”关寄站在二层脚手架靠西壁的边上,瞧见陈琼这十分钟里还站在那边,也就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
  但这上面却只有四个菩萨和两个童子,菩萨和童子都是按照远小近大绘画的,所以有两个菩萨和一个童子要小很多,形象自然也就要模糊了很多,最大的就是第二个分块的那个菩萨,每一处都能看出线条和用色勾画出来的形象之精美。
  关寄封了口,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底下的人,似乎是在等陈琼主动问。
  陈琼确实好奇,心甘情愿着他这一道,抬头和关寄对视着,轻笑了声:“关老师不继续说下去?”
  “陈老师想听?”关寄反诘。
  突然客气起来的两个人,左一个老师右一个老师的称呼着。
  陈琼知道这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她来的这些天几乎没主动想要听敦煌的任何东西,只是别人跟她说,她就听,不说也就跟着缄默,因为李纯华,她从心里抗拒这一切,不愿意主动接触。
  关寄应该是看出来了,绝对是看出来了。
  她低下头,这次故意不着关寄的道:“我是来这里采风的。”
  却不曾想偏偏就着了道,关寄的目光在陈琼头顶做短暂停留,还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他想得到的答案只是这个。
  “具体来说这是赴会菩萨听法迟到了的画面,有两个菩萨手上没有拿供奉给佛陀的鲜花,但在童子手上可以看到鲜花,所以应该是迟到了,又出来太急忘了拿,童子就赶紧前来送,可惜佛陀已经开始说法,梵音从远处传来,他们也立马停下脚步,虔诚的站在原地听法。”
  “在壁画上的一个角落里可以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楼宇和一些菩萨佛陀,那就是尊佛在说法的场景。”
  陈琼还来不及给出反应,来给西壁左侧装脚手架的人就进来了。
  因为王良之前搭起来的脚手架离西壁壁面有些距离,而揭取的时候,为了壁画的安全,工具要紧靠壁面,所以需要拆了重搭一个,把脚手架和壁面的距离缩小,脚手架上下的距离也要适合分块尺寸的揭取。
  之后关寄等人开始用桃胶给壁画进行第一道涂胶,再将棉纱布贴了上去,而棉纱布的每一边都必须要比壁画尺寸多出几厘米来,多出来的部分不用涂胶,要用作下一阶段的操作。
  这一步,要把棉纱布四边多出来的几厘米折叠起来,再用工具确认棉纱布紧贴着壁面,中间还要再多次轻轻的拉扯,避免没干的桃胶会在中间产生气泡,破坏颜料层。
  要等第一道胶彻底干了,确认棉纱布和壁画粘牢后,才会开始上第二道胶。
  壁画的修复揭取也有季节性,最好的时节就是盛夏,如今敦煌五月份,算不上是最好的季节也不算是最差的季节。
  关寄几番思量下,基于目前窟内并不算是潮湿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过于干燥导致颜料层出现卷翘,还是放弃了人工加热干燥,等待自然干燥。
  到了下班的时候,洞窟里工作的人也陆续放下手里的工具,结伴说着话往外走。
  今天还要去市里输最后一次液的陈琼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稍厚的衣裳来抵抗后面会到来的夜,一切都做好后,才赶紧下楼去坐研究院的通勤车。
  因为等输完液也没有了回来的班车,所以她本来是盘算着干脆在市里住一晚,早上起来的时候再顺便去农贸市场买下豆腐。
  两全其美的算盘。
  “上来。”
  关寄开着车在她面前停下,说了两个字后,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
  刚从宿舍楼出来的陈琼透过降下的车窗简单打量了下关寄,他身上的工装已经换成了平常穿的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把衣袖挽了上去,一只手因为没处放所以就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耳边,只是偶尔动嘴说几句话。
  脸上严肃,认真对待,这才像个快三十岁的人,跟和她说话时的逗乐截然不同。
  关寄挂断电话,往车窗外看去,严肃还没散去,又说了两个字:“快点。”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就叫我上车。”
  陈琼没动,轻皱着眉头,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会想要把她给卖了。
  严肃在关寄的脸上彻底消失,他把手肘撑在车窗边,调笑一问:“这方圆几十公里都是戈壁,不是去市里,难不成你是要在这戈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冒险?”
  有顺风车搭,陈琼也不会为难自己,迈开腿绕到另一边副驾驶上了车,四十几分钟后,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她也不再自取其辱的问关寄是怎么知道的,她来市里除了医院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十点钟输完液,陈琼想导航过去农贸市场那边找个小旅馆住下,刚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腕,她惊慌的挣脱。
  “吓到都炸毛了。”身后的人无奈的开口,安稳陈琼的情绪,“是我。”
  陈琼咬着牙,转过身狠狠瞪了眼关寄:“我求求你下次说句话。”
  “拿着。”关寄把手上的塑料袋直接挂在陈琼手上,睥睨了眼,“我出声你不也一样被吓,你这易吓体质一直就没变过。”
  陈琼如鲠在喉:“那你还吓我,明晃晃的居心叵测。”
  “不看路是想在医院办个常住证了?”关寄看着陈琼手里的手机,“还是手机里面有个小男朋友在勾着你。”
  陈琼回头看了眼,前面人行道中断,有一定的高度,要是再继续走几步,一踩空脚腕怎么也会扭伤或是骨折。
  “小男朋友还没找到呢,找到一定通知。”她把手机收进兜里,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闷闷嘟囔了句真诚实意的谢谢。
  “通知不必,给前女友份子钱,我还没那么大度。”关寄插科打诨了下,拿出车钥匙问起了正经事来,“你还准备去哪里?没什么事情要办的话,一起回去。”
  陈琼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的递了回去:“准备找个旅馆住下,明早买了豆腐再坐早班车回去。”
  关寄垂眸看着被陈琼举在两人之间的塑料袋,没有伸手接:“你这不拿着吗。”
  陈琼有些不明白的蹙眉,又拿回到了眼前,两只手打开塑料袋,里面装着好几块豆腐,只是没有她认知里面的那样雪白,带了一点的灰白色,或许是因为用本地水磨制的原因。
  “走吧。”关寄伸出的手在距离陈琼头顶不远处的半空中顿住,一秒之后收了回来,转身往马路边走,“回去。”
  陈琼看着关寄的背影,眼里充盈着不解,刚刚是想摸她的头?
  关寄轻吁了口气,也颇受困恼的伸手捏了捏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