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北方的示威

  她仅仅是一个长得平静温和的人。
  她被神化的双手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就连裱纸匠的手都会因为长期淘洗纤维而泛白发胀。
  这女人睛眼底下还有一颗痣。
  传说有棕色泪痣的女人,用前生的泪换来了今生的情,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西因士心里面想。
  在所有工匠都穿着填充棉絮的保暖衣物的时候,这个女人围着防止焊枪火星弹的皮革围裙。
  如果不是西因士视力绝佳,他会以为这个女人是被什么神奇的力量定住了。
  她拿起手臂微微抬起,除了焊枪时不时冒出的火星,她就像是静止了一般。
  她可以坚持四十秒不眨眼,西因士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
  她是整个空间内唯一的猎人,西因士回忆到重量非凡的门,她大概是负责打开那一堵厚重的门的人。
  她一直在不断的转动她跟前的转盘调整方位,西因士看着她放下焊枪,往喷枪内部滴入调好的色墨,喷漆火烤氧化……
  西因士站了好一会儿。
  女人身后有明明一套厚衣服,那她为什么要脱下呢?
  难道她觉得热吗。
  等了几刻钟后,女人转动转盘检查检查自己的成品,她手里攥着磨砂纸。
  西因士注意到她的手指甲很短几乎到肉,她的手看起来很粗糙,手关节位置有一些小小的疤。
  “呼……”
  女人吐了一口气,把观测仪拿开,她倒在椅子上快速的把椅子后面的防寒衣服穿上,她搓了一下衣袖似乎这样可以让她快速回暖。
  西因士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纯正的西南人,她的头发卷翘颜色是深棕色的,眼睛是灰蓝色。
  西因士抱臂看了她一会儿,女人搓了一下眼睛,
  本来注意力高度集中就已经很劳心费神,女人不仅注意力高度集中而且眼睛眨动的频率异常,西因士猜她的眼睛此刻累极了。
  “久等了久等了,我听哥哥说了最近有人过来拜访。”
  女人站起来,西因士原以为她会和大街上的人一般高矮,女人站起来他发现女人比他预想中高一些。
  “我们想知道这个是谁的手笔,会长说你可以认出同行。”
  西因士开门见山,他本来就不多话,既然刺青可以解释一切,他就无需浪费口舌自我介绍。
  女人接过西因士递过来的小袋子。
  她叫杜尔西,全名杜尔以西缇,其实她不是纯正的西南人,看她的名字就知道了。
  看到她冗长的姓名,杜尔西全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唤醒世人对利曼尔当尼亚家族的记忆。
  利曼尔是利曼尔当尼亚家族的简略称呼,杜尔西也是杜尔以西缇的简称,总而言之,杜尔西和利曼尔当尼亚家族来自同一个姓名姓氏复杂的地区。
  这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她比原住民高些许。
  “……哪里来的”
  杜尔西从防寒衣物口袋拿出一个小镊子,她把那个兹埃利家族的伪造蜡封夹起来,仔细看了看。
  内行看门道,杜尔西从来不关注这个蜡封是哪个家族的产物,她只会通过蜡封的蛛丝马迹辨别工艺。
  “兹埃利家族的信封,内容有猫腻。”
  西因士看着杜尔西不自觉的单手抱胸,杜尔西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慢慢研究,我只需要回去给个交代。”
  西因士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杜尔西用镊子夹着蜡封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她把自己刚才完工的作品移到一个安全的区域,在确保自己所有的动作都不会波及成品后。
  她拿出划刀。
  “除了蜡封还有别的东西吗。”
  杜尔西隔开蜡,不知道在仔细的看什么。
  西因士冷眼看过去,坐实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句话。
  “还有这封信,信纸连外行人都看出有问题。”
  西因士把信也递了过去,蜡封和信纸他是分开保存的。
  杜尔西用镊子夹过信把信放进她工作桌面上一个和布达家族如出一撤的银托盘上,她带上观测仪。
  杜尔西以前家里太穷了,但奇怪的是,孩子越穷反而生得越多。
  最后家里是在养不活了,在家里最大的孩子遇上山体滑坡的噩耗下,杜尔西被送给了佩斯地里面一个有着怪癖的老头。
  于是乎杜尔西童年就在和眼前这些东西打交道,打着打着她玩出了名堂。
  可能家人的抛弃给了她新生。
  蜡封内芯的气泡分布不对,常温下气泡分部是均匀的,但是蜡封内部明显气泡不均,可能是外部环境温度改变了。
  再看看蜡的成分,烧一烧自然知道,这个滴下去的蜡是植物油蜡,动物油蜡还是虫蜡。
  西因士看着杜尔西把切下来的蜡块点燃,一刹那间他问到刺鼻的烟味。
  “是动物油脂蜡,北方人的手比。”
  杜尔西看着蜡块燃烧起来冒出来的黑烟,闻着那股刺鼻的气味。
  南方沿海,会用鲸油蜡烛,再不济摩都以南也会用松明,桐油,荨麻子油,芭蕉穗等植物油脂制成蜡烛,蜂蜡是一种药材。
  北方则是会用牛油蜡烛,而牛油蜡烛的特点恰恰就是燃烧易产生黑烟还有刺鼻气味。
  “北方?”
  巴赛勒斯和约拿米交好,虽然有互利色彩但是,在这种宏观背景下,约拿米万万不会这么突兀的以这种形式挑拨两个公会的关系。
  杜尔西口中的“北方人”就让西因士很困惑。
  “牛油蜡是乳白色的,他在制作红蜡的时候加入了蜡融红,把颜色调均匀后倒进磨具里面,一边旋转一边等待蜡凝固。”
  杜尔西做了一个旋转的手势,她在解释蜡烛的颜色。
  “接着蜡心内部气泡分部不均匀,可能是由于热蜡和外部气温相差太多,蜡心热蜡的边缘有点冷,气泡有差异。”
  说到这里杜尔西叹了一口气。
  仅通过蜡内气泡还有燃烧蜡块来辨别其实也有些武断。
  “贵公会可以提供兹埃利家族出自同人手的字迹吗。”
  所以杜尔西还不想这么早下结论,她还想再看看。
  “布达家族没有提供。”
  西因士也曾询问过弗利翁,但是布达家族族长并不了解他的妻子的书写习惯。
  “……没关系,我再看看。”
  杜尔西最后只能闻了闻墨水的气味,由于墨水停留在纸张上的时间久了,气味有些消散。
  “荨麻子油的味道有些重,香女调的太差了。”
  一边用手把气味扇起来,杜尔西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
  信上墨水的气味没有层次感,像是大杂烩,一股脑什么香料的香味齐齐奏效乱成一锅粥。
  兹埃利家族的墨水本来就本着有色香精的理念,世家所用的墨水香味三调分明层次感强烈。
  看到蜡封,杜尔西下意识想到有人违反了猎人内部的约定俗成,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看下去的时候发现。
  这是一个外行人给内行人开的小玩笑。
  “据我所知,北方的仿制高手在北部三公会圈子里叫臭狗,他以前曾认错一幅画所以瞎了一只眼。”
  杜尔西虽然说这是劣质的玩笑,但她还是好好的了信的内容,由于这个特殊的职业她认真审慎。
  逐句通篇结束语上加一点,要不是原主的习惯这就是一个显眼的错误。
  明明做她们这一行,就要做到精益求精,着这种外行人都觉得蹊跷的东西,要不是有诈要不就是一种形式主义。
  “你没有漏下重要信息?”
  西因士重复了一遍,如果按杜尔西专业的判断,这个错漏百出的玩意实质上就是变相示威。
  “没有,至少我敢保证我看过的东西里面没有错漏信息。”
  杜尔西摇摇头,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就是很简单。
  杜尔西的话,倒让西因士想到了第二种可能,除了北方暗中作梗,还有一种可能——栽赃。
  不过什么猜测都需要证据。
  “兹埃利家族的字样我会尽快找到,保险起见这些东西还由山羊保管。”
  西因士回收蜡封和信件,傍晚斯妲琪会把他传送回公会,巴赛勒斯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西因士把被切开一块的蜡封还有信分开保存,西因士再次确认了一次那块被切开的蜡燃烧殆尽了。
  突然被提问的杜尔西下意识说到。
  “只要是我擅长的领域,大可尽情提问。”
  杜尔西在和西因士对话的时候,一直单手抱胸,她很戒备这个男人。
  “你不穿外套,是因为担心蹭到你的作品吗。”
  西因士看了一眼杜尔西放在远处的成品,从杜尔西工作时高度稳定的手来看,她做的是精细活。
  “啊,是的,我通常都会担心袖子会碰到它们。”
  杜尔西下意识拍拍自己肥大的袖子,这是她担心的,她手下流过的每一件造假“艺术品”容不得任何一点差错。
  “你很适合这个工作,你很尽心尽力。”
  西因士点点头,这个环境很干冷,杜尔西会为了让肢体活动更加灵便而舍弃防寒的衣物。
  她确实可以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因为在这个洋楼里没有工匠可以舍弃防寒衣物。
  “我的职责所在。”
  杜尔西最后给离开的西因士浅浅的鞠了一个躬,送走了这位来得匆忙的客人。
  工匠的能力被认可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不过杜尔西不是一个容易在这方面满足的人,“尽心尽力”不是她想要的赞美,她想听到更多更让她身心畅快的赞歌。
  比如赞扬她的作品——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