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是你的错

  “让我想想……你保持安静我才能想起来。”
  硬是要弗利翁说些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很确切的母亲形容。
  众所周知男性不善于抒发自己的感情,更不善于进行笼统上的抒情。
  “她有一头直发,银发。接着……紫罗兰色的眼睛。”
  弗利翁一直被教育,说话不能光好听,要确切要有实际意义。
  很多事情好听是无法解决的。
  像是形容女性有百合般的纯洁,玫瑰的艳丽这些难度的形容编排,弗利翁一概不给予考虑。
  于是他的母亲的形象就像是平板印象一般,平面化。
  罗曼就从他兄长乏味的形容里描绘自己妈妈的模样。
  听弗利翁的话不如再认真看看那副母亲的画像,画像展现得更加全面。
  “她为什么不是卷发?眼睛也和我们不一样。”
  妈妈是外族人,妈妈的家族是在斑芒掌管香料的,这就是为什么布达家族在后来有两条核心的经济货物链。
  “父亲的头发是卷的,我们不可能全随妈妈的。”
  父亲和妈妈,疏远与亲昵。
  弗利翁还在努力的思索关于母亲的形容,妈妈的样子很熟悉,但他竟不知道确切的形容。
  虽然弗利翁会责备罗曼文学课表现欠佳,但是显然几十年前他也是一个表现让人无奈的男孩。
  “妈妈的眼角有些上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在笑。”
  沙蒂法遗传了母亲的微笑眼,其余的兄弟一概都是父亲冷硬的棱角。
  “你从没笑过。”
  罗曼拽了拽弗利翁的嘴角,把他的脸捏成哭脸。
  “放下手,我现在立刻把你扔给罗贝尔克!”
  笑是亲和的表现,但是弗利翁并不需要亲和力,他需要的是震慑力,笑容始终与他无缘。
  但是此刻他只是一个气疯了的兄长,罗曼曾经被怀疑有小儿多动症,因为他除了吃饭和睡觉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只是小时候精力旺盛罢了。
  罗曼并没有把弗利翁的恐吓听进去,他只是我行我素。
  “妈妈的鼻子和我们一样吗,高挺的像山一样吗。”
  罗曼用手指比划自己的鼻子,深眼窝高鼻梁,冷情的嘴唇。
  “不……她的鼻子没我们这么高,但是很好看,鼻头圆圆的有肉,我们的嘴唇倒挺像她的。”
  罗曼形容鼻子方法点醒了弗利翁,他要怎么更形象的形容自己的母亲的样貌。
  弗利翁这样形容的,他所形容的鼻子在罗曼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听起来她像是矮人地精的鼻子。”
  罗曼摸摸自己的鼻头皱着眉说着。
  后来,罗曼知道那确实不是什么矮人地精的鼻子,确切的说矮人地精的鼻子叫蒜头鼻。
  真正这种鼻子的另有其人,那种鼻子确实好看。
  “随你怎么想,对了。我们的耳肉很多,不像她。妈妈经常带着珍珠耳坠,因为带耳坠可以在视觉上弥补她没有多少耳肉的遗憾。”
  罗曼当时听不懂,为什么带了耳坠就可以在实际上弥补耳肉少的遗憾。
  妈妈的耳坠是少见的亮灰色的淡水珍珠,不同于传统的槟色粉色珍珠。
  暗色珍珠不好驾驭。
  因为这个特殊的耳坠,妈妈的画像里,温柔和严肃被很好的被调和。
  “她为什么不带银耳环呢,像我们一样?”
  布达家族由最干净的白色和最肃穆的银色组成。
  银项链,银耳环还有银扳指。
  罗曼小时候就开始佩戴扳指,随着年龄增长扳指越戴越多。
  “因为妈妈是外族的,父亲尊重她的穿着。”
  天亮了,弗利翁尽可能耐心的回答着罗曼的问题,一边用手搓搓太阳穴。
  如果按照现在的弗利翁看当年的父亲和妈妈,那不叫尊重,那叫爱。
  人是一种苛刻的生物,人乐于同化异己,换而言之对于同类的宽容少之又少。
  “你会尊重你的太太吗,像父亲一样。”
  罗曼看着弗利翁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哈欠,弗利翁折腾了一个晚上,困了。
  “……你真是一个问题精……”
  弗利翁用手搓搓脸打了一个哈欠,罗曼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一个会与不会的问题。
  “我会尊重她,但不会像父亲对妈妈一样……”
  弗利翁合上眼,喃喃到。他会尊重和他联姻的女性,但是发展到父母那种境界,那倒不至于。
  就在孩子这个方面,弗利翁就知道自己和父母的婚姻不同。
  在讲究利益的联姻里面付出感情的那一方必将惨败,他们不会相爱也不会有孩子。
  “我也觉得你不会,我不喜欢她。”
  罗曼自顾自的玩指甲,弗利翁说过罗曼早慧,他就是在那次之后隐隐觉得罗曼有些特别。
  他不止是一个延长了妈妈生命的新生儿,他是一个敏锐的人。
  “你们才见过几次面,嗯?”
  小孩从学会撒谎开始,智商就进入了黄金阶段。
  弗利翁的眼睛快眯上了。
  “是啊,才见过几次。我听见她在和别人嚼舌根,她还让我当做没听过。”
  弗利翁那时没有注意罗曼的表情,他他忽略了。
  “唔?那她说什么了……”
  弗利翁机械的问到,他已经渐渐失去对外界信息的捕捉了。
  “她…她说我害死了妈妈。那一定不是真的,因为我出生后一两年妈妈才走的。”
  那时候,罗曼记得自己在紧张的晃腿,掰手指甲。
  那种慌张的感觉罗曼此时是无法再次理解,他只是知道自己那时候异常焦虑,就像是心脏被人拧住一般,浑身难受。
  他私下描绘过妈妈的模样,无数次,也听弗利翁还有他的兄长描述过无数次。
  在客厅里他抬起头就能看见妈妈的画像,妈妈在向所有人温柔的笑。
  她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大家都能很好的记住她的模样。
  他也想见见她。
  只是他所听到的话,比他说出来的更加恶毒。
  为什么这么多兄弟姐妹,只有他没有见过她?
  “对吗?对吗?弗利翁,我出生后挺久的妈妈才去世的,对吧?”
  反复确认,多组反问词就是罗曼当时心里不安的强烈写照。
  那一刻,他渴望弗利翁说是的,就是他所说的那样。
  只是,弗利翁已经睡了,他直接没有听见罗曼说的其余的话。
  “弗利翁!哥哥!”
  那是弗利翁唯一一次被叫哥哥,但是他没听见,他只是被罗曼摇醒了。
  弗利翁要疯了。
  “又怎么了……”
  弗利翁像是没有灵魂的人一般,木着脸看罗曼突然紧绷的脸。
  弗利翁下意识看了一下一直关着的门,为什么罗贝尔克还没来换班?
  “你刚刚问了什么?天啊……”
  弗利翁用手捂了捂脸,上帝,他只想在和猎人会面前打个盹眯个眼。
  “妈妈怎么死的……我害死的吗。”
  心脏的泵起频率加快,渴望得到确认,害怕听到否认。
  弗利翁奇怪的看了眼罗曼,母亲是被病魔耗死的,这无误。
  罗曼是个理性的人,但是人不是天生理性的,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也无法有效的辨别
  在那个特定时期,罗曼最恐惧的事情是外界的传闻。
  他是否害死了那个流传在亲人口中美好的女性。
  “你在瞎说什么?你能停止闹腾吗?啊……”
  弗利翁根本没听到罗曼刚才在说什么,他已经睡了又被迫醒着。
  他只觉得罗曼在瞎闹腾。
  “所以”
  “没有所以!我受不了了!你怎么可能会害死两年后的妈妈!你的脑子在想什么,罗曼!”
  罗曼对“妈妈”的问题执着得让弗利翁抓狂了。
  只要拿脑子好好想想,妈妈的死是必然的,因为她已经是一个虚弱的躯壳了。
  她可以顺利生下罗曼是个奇迹。
  她可以活到罗曼两岁已经是神迹。
  “我真的需要躺一小会儿,而不是对你的为什么进行详细解答!”
  那时候弗利翁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他烦了,他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每天都有烂摊子要处理。
  他昨晚一夜没睡,他他妈的可以怎么样?
  耐心和罗曼说话?
  他的腹部被压得很难受,他还要忍受小魔鬼的拷问。
  没有人知道罗曼当时在想什么,弗利翁困了,罗贝尔克没及时赶来。
  只有罗曼自己清楚自己当时究竟是多么的惶恐。
  “抱歉我晚了,法恩肖多已经上了去星岛的飞艇。应该下午就能回去。”
  罗贝尔克开门进来,就听见他的兄长大动肝火。
  “谢谢你还记得回来,带走他!我只想眯一会眼睛,这很难吗!”
  弗利翁被真正惹怒的时候,说话音量会飙升,本质上弗利翁是一个冷静的火药桶。
  看着弗利翁发着牢骚,罗曼被快速的抱离。
  弗利翁哼哼了几声快速的关闭眼睑,准备休憩。
  “他太苦了,即使是病人的你也要学会体谅他。”
  起初,承担家族的责任,让弗利翁喘不过气,罗贝尔克看在眼里。
  世界对男人的残酷胜过女人,社会总在他们抹杀他们的天真,每一次成熟的蜕变都是对天真杀戮。
  伤口都要自己悄悄的舔舐,没有人摸摸他们的头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世界总是警醒他们,你应该做得更好。
  弗利翁在世界的洗礼上面,越来越像上一任的族长,无坚不摧。
  “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是他的问题。”
  走过熟悉的走廊,罗曼知道是早餐时间。
  “关于什么的问题?”
  家里的兄弟都知道,罗曼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话,但是在家里他就是一个问题精。
  很显然弗利翁不回答问题,完全是他的耐心耗尽了。
  坚强的鹰都承受不住不眠的折磨,何况是现在心态逐渐崩塌的弗利翁。
  睡一觉能让他缓缓。
  “妈妈怎么死的。”
  罗曼固执问着这个问题,就像是齿轮卡住了转不过去一般。
  ……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不知道你的母亲的样子吗?
  因为你……
  哦,我不能说太多,但是你明白的,你懂我的意思。
  ……
  罗曼很在意被省略掉的回答,他心里已经隐隐的不安了很久。
  并不是所有的大人,都想家里人一般友善,他们友善的对他笑着,说出让他感到很难受的话。
  “妈妈吗?病死的,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都用来陪伴我们。”
  罗贝尔克很平静的说到,生命宴席有人入场有人离场,各有命运三女神的安排。
  “难产吗?”
  罗曼问到这里,罗贝尔克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罗曼低着头掰他的手指甲,他一直没有看罗贝尔克。
  “当你两岁的时候,妈妈死了。究竟是怎么样的难产才可以两年后死亡?”
  罗贝尔克笑着反问罗曼。
  “好像不会。”
  罗曼把指甲掰掉,变得安静下来。
  那时候,罗贝尔克就隐隐觉得罗曼从外界听到了什么。
  罗曼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在自己两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所以罗曼为什么又再次问起——母亲是怎么死的?
  家族内部都知道,族母是死于寒斑第二阶段的并发症。
  “罗曼,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情没和我说。”
  罗贝尔克摸摸他的头发。
  “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哪个人又提起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