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藏象
营帐内的其他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他。
他非常自然地打了一个哈哈,摆了摆手,道:“没有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听不听都无所谓,其实吧,我觉得不听琴,大家交谈交谈,同样挺好的。”
他们一直就这样等待着,等待琴音的响起,到时候,他们就会走出营帐,联合其他几个营帐的人,用“礼貌”的方式把那个老头子“轰走”。
然而,让他们不解的是,到了那个弹琴的时间,琴音没有响起,而且过了好一段时间,琴音都没有响起。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雷反而越来越烦躁起来,心想那琴音今晚怎么还不来?
他站起身来,走出了营帐,查看一下外面的管阔。
外面,不仅仅弹琴的老人没有来,就连管阔,都不见了。
他的神情微微惘然。
他回头朝着营帐内看了一眼。
他看到,铁山无的笑容非常意味莫名……
……
……
秋色映关外,四野微茫。
高处的风,有点大,有点凉,从南方而来,经过这里,去往北唐再北。
也许,有风来自长安,来自自己曾经的家。
管阔望着天,发现在这里,在今夜看夜色,真的很清晰。
在放松之余,他也略微紧张。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胡乱走动,但是今天,他也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样没有多想地跟着背着古琴的老人,一路往前,穿过各个军营,遇见过各处举着火把巡逻的军队,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那些正规的晋王李显岳的军队,看到了老人和他,却什么都没有问。
所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却并没有得到责骂的小孩,虽然波澜不惊地度过了那一段时光,却心里面非常忐忑。
“做一件事情,就应该重点去想着那件事情,心无旁骛,你现在,思虑过多。”老人道。
管阔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做了这么一件在任何人看来都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真的可以不去想?
“回去的时候,我再送你。”老人又道。
说完,他就那样坐在高处,遥望了一下远方的天地,开始调整琴弦。
管阔闭了闭眼睛,深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对方说得对,既然准备听琴了,那么就不用去想其外的事情,如果在听琴之时,突然突兀人杀了过来,那么就要学会瞬间放开琴音,专心去杀敌,那种专注的转变,也是老人教育他的。
琴音袅袅,随风而飘。
近处,是北唐人,远方,是突兀人,琴音或许能够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管阔可以望向四面八方,但是,他的心中,却只有琴音在回荡。
专注,才会强大。
老人在告诉他怎样才能够变得强大。
这几天,在夜晚入眠之前,他一直都在想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强大,因为他也想要变得那么强大。
后来,老人的教育深入骨髓,他渐渐有了些领悟。
那一夜之前,父亲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介文官,但是,北唐的那些武将,却依旧觉得父亲强大,在某些时候,他不明白,如今,他明白了,因为自己的父亲内心强大。
那一夜,一个人,一把刀,震慑住那么多的羽林军,和薛昭谈条件,也是因为父亲的内心强大。
他没有看到老人大展神威过,但是,短短接触下来,他就断定老人是一个很强大的人,这就是内心强大之后自然而然的气场。
秦王李泽南心有天地,眼中方阔,而他,将会学习心有天地,我在,便是一切。
今晚的琴曲,只有一曲。
当老人没有继续的时候,管阔有些吃惊。
老人看着他,道:“写吧,我念给你听。”
管阔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美妙的声音,惊喜交加到难以附加。
驼背老金和父亲都说过,叫自己重视这枚竹简,父亲更是说过,想要和他一样强大,那么就破解并且读懂这一枚竹简。
父亲是不可能害自己、骗自己的,也就只说,只要自己破解了这枚竹简,那就一定会变得强大,至于强大的程度多少,不在他的考虑之下。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老人会说那种所谓的“吴侬软语”方言,又为什么认识那上面的字,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选择相信对方,也或许,他已经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机会了。
他欣喜并且期待地将那枚竹简上的第一段话用石子在地面上划了出来。
老人的眸子扫过,然后依旧用吴语念道:“体于外,神于内,五藏气盛,固强,不灭。”
管阔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代表了什么?”
“这是讲的藏象,以为引。”老人道。
“神、魂、意、魄、志,于心、肝、脾、肺、肾内,是其间的神明。神、魂、意、魄、志盛,人就会变得强健,不会殒灭。”
管阔皱眉,虽然他听明白了一点,可是,实在不能够用“理解”来形容。
难道,父亲所谓的“强大”,就是先要神、魂、意、魄、志强大?
然而,那五个,具体是什么,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明白的。
管阔带着满腹的狐疑,把第二段话在地上划刻了出来。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再需要那枚竹简,其上的一切,都完全深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已经决定了,过一段时间,就会把那枚竹简处理掉。
老人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翻译老师,先用吴语念一遍,然后简单地解释几下,虽然不至于让管阔茅塞顿开,对竹简上的内容感悟颇深,但是至少也大致知道了竹简上面的内容。
管阔听得特别认真,他知道,这关系到自己的以后。
从管府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对未来是充满迷茫的,但是关于驼背老金、父亲,还有这枚竹简的事情,却像是人生一道固定好的轨迹,等着他去遵循、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