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碧色眼眸

  何漫舟惦记着雪女的故事惦记了整整一路,这会听到白亦从终于讲到了重点,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肯错过任何的只言片语,表现得尤为认真。
  在机场的时候,何漫舟听了白亦从讲的好几段故事。
  那个被小龙女拿来当做祝福的圣龙珠,还有黑巫女与白巫女的决裂和反目,甚至于楼兰小公主在花魂之中沉睡,又从花魂之中苏醒这些被白亦从称之为黑童话的故事讳莫如深,与其说这仅仅只是故事,倒不如说是可怕的预言,并且已经渐渐开始应验了。
  最初这些事情在何漫舟的眼里都显得不可理喻,甚至当白亦从根据两幅古画找到了坐标,第一次触及到通天塔的蜃楼背后藏着的秘密时,何漫舟还觉得这些事情过于魔幻现实主义。又是虚幻又是真实,又是接二连三的幻境又是楼兰灭世邪神,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但是固有认知的推倒重建,有些时候也不过一瞬之间而已。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于之何漫舟来说却有着恍若隔世一般的错觉。
  太荒诞了。
  在接连不断的刺激之下,何漫舟不得不纠正自己的认知,对于有关于楼兰古国的那些秘密,接纳度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日趋完整的幻境逐渐拼凑出整个事情的脉络,虽然缺失着的那一环还是没有准确结果,但是到底谁身在局中,谁囿于宿命,都已经再鲜明不过了。
  何漫舟曾经借着那双半阖的碧色眼眸窥见到年岁遗存下来的东西,她看到了楼兰古国的盛大.和辉煌,看到了被漫天黄沙掩埋掉的战争与血腥,她看到了世人眼底灼灼的贪欲和信仰的破灭,而当所有的矛盾被彻底激化之后,就是不可避免的全面崩盘。
  带来的结果显而易见,那是一段文明的彻底消亡。
  她看到了美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黑圣女出尘一般的高高在上,和最后由受人瞻仰的圣洁跌入污泥之中寻找不到出路的对比。看到了懵懂天真的小公主经历了深.入骨髓的仇恨,她踏过遥望无际的尸山血海,所以现如今变成鲜血洗濯之后的复仇者,成为这场持续千年的轮回的始作俑者,朝那些曾经背叛她的人举起了锐利的刀锋。
  这一切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下去的,何漫舟全部都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样一帧帧一幕幕的画面反复纠.缠,从最初午夜梦回的细碎梦境,到随着旁人的三言两语就会激发出来的无法控制的幻境多次出现。哪怕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她就是邪神的化身,是灾难的源头,何大小姐都不至于说当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完全接受不了。而是会哪怕仅仅只是表面淡定,也会撑起几分理智点点头,迅速思考破局之法。
  不过心态良好是一回事,到底该如何解决问题就是另一回事了。
  很多的不可抗力推搡着何漫舟,没有给她留下太多思考的机会。
  如果被巫族族众们称之为不可抗拒的“宿命”真的存在,那么她是否也早就卷入了宿命之中呢?
  当何盛拿到了那两幅古画,离奇失踪不知生死开始。
  还是当在胡同里的老土著何家居然跟巫族的黑圣女扯上关系开始。
  这些事情何漫舟都没有答案,又或者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何漫舟知道,自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解决楼兰古国遗留下来的秘密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甚至她就是破局的钥匙。那些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相信的事情,早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也就由不得她信或者不信了。
  当她和白亦从查到楼兰古国的秘密,即将触碰到最终的谜底。
  比如,小公主和她背后的阴谋。
  再比如,那个沉睡在何漫舟体内的,宛如定时炸弹一般的魔鬼。
  现在事态逐渐清晰起来,仿佛所有关于楼兰古国盘综错节的线索,都极为隐.晦地藏在白亦从说的那些乍一听不觉得如何稀罕,但当细细咂摸就是哪里都显得有些不对的故事里。
  宛如一盘早已经被布好的棋局,只看当局者该如何处理了。
  “雪中的神明,凋零后的璀璨”
  何漫舟把这句古谣低低重复了一句,虽然搞不懂神女手中持有的玉如意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从诸多没有头绪的线索里迅速抓到重点,并且直截了当地给予出自己的分析。
  “你说的雪中的神明,该不会指的就是雪女吧?”
  “对,没错。”
  看着白亦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何漫舟眼底的疑惑更浓重了。
  事情开诚布公到这个程度,很多晦暗不明的线索都逐渐变得清晰了。眼下的关键很快发生了逆转,次仁格桑是如何了解到雪女的已经不是问题最关键的地方了,反观雪女的传说到底是什么,这跟楼兰古国有着怎样的关系,才成为了最应该被探究的事情。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还没有等她多问,白亦从就继续说了下去。
  “雪女,这是巫族供奉的神,你可以这么理解,当然也不排除其他的理解方式。”
  “什么,其他的理解方式是什么意思?”
  白老板说的话语太过玄乎其玄,不解释尚且还好,一解释何漫舟更是糊涂了。
  此刻何大小姐深.入了深深的交流障碍当中,分明自家男朋友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普通话,可是连在一起她偏偏有些听不懂了。以至于沉默了几秒之后,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白亦从。
  “白亦从,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你说的了,楼兰古国不是供奉着神女那位邪神,所谓的“神明”不也都指得是注定会带来灾难,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神女吗?”
  “对。”白亦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对什么对,问题不就是出在这里了吗?”何漫舟翻了个大白眼,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讲了出来,“我们一路调查神女而来,怎么临了临了,忽然又多了一位雪女出来?而且通天塔和神庙都在新.疆的楼兰遗址,怎么神明还忽然扯到了藏区雪山来了,楼兰古国的大祭司不至于这么无聊吧,她供奉的神明们遍及大江南北,也不怕神明们互相打架啊。”
  “你与其关心这些,还不如想想雪女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那你还废什么话呢,你倒是赶紧说啊。”
  “这个故事很简单,在机场我已经说过了。”
  眼看着自家小女友已经在彻底翻脸的边缘反复试探了,白亦从十分照顾她的好奇心,没有再卖关子,很快开口直截了当地讲了下去。
  “雪女看管着最为隐秘的宝藏,是开启真实与虚幻的钥匙,注定在大雪纷飞之中现身。一如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般,她代表着世间的至纯至美,用不染纤尘的纯洁掩饰着世间的罪恶。当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被圣洁的表象封存,你说这该用超然来形容,还是该被当成污.秽彻底清除呢,或者说,在找到她之前,所有的悖论都没有任何定夺。”
  白亦从的声线淡淡传来,他的目光停在何漫舟的身上,话锋骤然一转。
  “次仁格桑听到这些的时候,他是如何反应的,你还记得吗?
  何漫舟顺着白亦从的话想了想,很快就回忆起次仁格桑当时的态度变化。
  最初那位藏族少年带着十足的戒备,纵然是他主动过来问询并介绍有关于西.藏的景区特色,但是次仁格桑并没有提起多大的兴致,也没有跟白亦从托底的意思,连聊天都是可有可无的。何漫舟可以清晰想起次仁格桑最初的敷衍,不同于那帮主动围上来递传单的导游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推销功力,他的表现仅仅像是例行公事。
  甚至次仁格桑主动过来搭讪,都不是因为想要赚钱。之所以他会忽然提起兴起,无非是因为白亦从提起卡瓦格博峰之后,激发了他的某处敏感神经从而激起的本能反应,所以随口多问几句罢了。
  至于白亦从讲出了有关于雪女的真正传说之后,次仁格桑的反应是什么样的呢?
  当时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白亦从,毫不掩饰其间藏着的审视,恨不能从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也是这个时候,次仁格桑才从浓重的戒备之中提起了兴致,真正拿出诚意跟白亦从谈下去。
  “次仁格桑当时反问我,你是来找她的?”
  白亦从的声线低沉而好听,他犹如一个技术高超的解剖师,正在从那些纠.缠的线索找到整件事情的脉络,顺着骨缝一点点剔除那些谎言与掩饰,精准地找到问题的症结。
  “是我主动把雪女提出来的,这段讳莫如深的故事也是我讲述的,但是次仁格桑的反应不对他的态度太明确了,仅仅只是略有耳闻的话,次仁格桑远远不必对雪女关心到这种程度。除非次仁格桑知道的线索比白家先人留下的故事更多,他看出了我是知情者,手头有他迫切需要的信息,并且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我有所隐瞒,才会迫切想要追问更多的线索。”
  “你是说”
  对上何漫舟明显带着惊愕的目光,白亦从不紧不慢地把后半句补了出来。
  “次仁格桑知晓的秘密,并不是藏区流传的那部分,而是更为直观的事情。”
  “更直观那他到底知道什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等等,你让我想想”何漫舟咀嚼着白亦从的言语,当即顺着他的推理讲了下去,“所以次仁格桑很有可能跟楼兰巫族有所联系,对吗?”
  “不止如此。”
  彻底给出结论的时候,白亦从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
  他的话语声伴随着极低的冷笑,隔着穿堂而过的风声传了过来,听起来很是晦暗,毫不掩饰其间的锐色。
  “楼兰巫族的范围显然太大了,更准确一点地说,次仁格桑是跟巫族圣女有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