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如意
女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她也没有真的打算跟白亦从生气,那番话固然有三分问询在,不过剩下的七分却都是撒娇了。所以在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何大小姐成功在情话供给的养分之下满血复活,那双漂亮的眼眸弯生生的看着白亦从,大手一挥翻了篇。
“有进步嘛,白冰山,算你态度诚恳。那这次姑且放你一马,跟你约法三章之后就算完事了,就不家规伺候了。不过白亦从,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得把有关于次仁格桑还有雪女的事情解释清楚,如果再敢瞒着我什么,我可真的跟你翻脸啊。”
对上何漫舟故作凶狠的表情,白亦从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点。
“其实我们刚刚已经说到了问题的核心,如果不是你打断的话,想必现在完全可以得出结论,知道我在计划着什么了。”
“怎么着,还嫌弃我耽误了你的分析是不是?”
白亦从也不知道何漫舟这幅无理取闹的模样是在哪里学的,早前怎么没有发现小丫头还有这样的属性呢?他抬手在女孩子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姑且当做是在安抚,谁知急性子的何大小姐倒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忍不住又再催促了一句。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卖关子了,一件一件坦白从宽,你先说雪女的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好像知道些什么,次仁格桑也好像知道些什么,就唯独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上何漫舟又迷糊又委屈的小表情,白亦从努力忍着笑,淡淡接过话题。
他重新捡起了方才进行到一半的分析,不紧不慢地开始了答疑解惑。
“好,别急,我先从雪女说起。”
何漫舟连忙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雪女的传说在藏区不算稀奇,一如每个地方都会流传着一些志怪故事,这些事情半真半假,都是从老一辈的口中流传下来的。东北地区不是也时常有关于狐仙或是黄大仙的传说,或是不听话的小朋友会被大马猴抓走吃掉吗。藏区雪山很多,颇带灵异色彩的诡异传说也屡见不鲜,很多靠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可以镀上超自然的面纱,让一切不够合理的事情多了更为合理的解释,雪女在藏区流传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我知道,这些传说的本质,有好多不就是在吓唬人的嘛,说是口口相传,其实有太多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了,谁会把这些事情当真啊。远的不说,在我小的时候,老何还编了什么古画里会走出神仙来的可怕传说——如果我乱碰咱们家书房的那些古玩字画,晚上神仙入我的梦,告诉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小孩子不听话就会惹怒神仙呢。”
何漫舟撇着唇角咂舌一句,毫不避讳地给自家男朋友讲起了童年趣事。
“其实这不就是吓唬我的吗,他那么一警告,本来我就惦念着这件事呢,双重心理暗示之下难免就会做噩梦了然后得到了这种验证,我还真信了我爸说的那些,搞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进我家书房。后来想想,老何不就是怕我捣乱,才编了这个故事嘛。”
“没错,口口相传本身就带有很大程度的准确性。”白亦从微微点了点头,顺着何漫舟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就像是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意识到何教授说的那些话是假的一样,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把这些灵异传说放在心上。这些无非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跟贴吧论坛的恐怖故事一样,无聊的时候翻一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何漫舟是个聪明的人,从来都是脑筋转得极快,加之跟白亦从长久以来培养下来的默契,不过稍微想了想,当即从这段话里听出了还没有说透的弦外之音。
“但是次仁格桑好像对雪女的事情尤为在意啊”
“对,问题正是出在这里。”白亦从的语气微微一顿,偏过头看着何漫舟,不紧不慢地问道,“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一度消耗无用功,对于可信其有,也可信其无的信息,更多只会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态度,不会过分坚持。什么时候你才会对虚无缥缈的传说持有笃定态度,甚至乐意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呢?”
何漫舟顺着白亦从的问题想了想,当即开了口。
“除非我知道这是真实的。”
这句话是下意识说出口的,随着话音落下,寂静的房间内的便是不长不短的沉默了。
电光石火之间,何漫舟像是悟到了什么,以至于她脸上的神色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你是想说,次仁格桑碰触到了雪女的秘密吗?”
“传闻之所以称之为传闻,就是因为笼罩了一层带有神秘色彩的面纱,谁也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挖掘秘密会带来何种后果,才让藏在背后的谜团扑朔迷离,愈发引人心驰神往。但是从好奇到感兴趣,到乐意付出代价亲身实地去进行考察,是需要心理动机的。”
对于何漫舟的问询,白亦从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却已经将答案摊开展平了。
剩下的话不必再去多说,何漫舟就全部想的明白了。
其实事情很好理解,只需将心比心,她就能理解白亦从的全部推断。
一如假如不是何盛突然失踪,何漫舟不可能坚持去查由两幅古画牵引出来的神秘坐标,如果不是自己接二连三看到的幻境太过引人深思,她也不会窥探到早逝的母亲居然是巫族黑圣女的这个惊天秘密。
而当这些都不成立,即便是遗王宝藏再如何让人浮想联翩,都跟何漫舟没有直接关系,也不至于将她扯进局中。
如果没有何盛失踪的大前提,很多事情都失去了直接动机,哪怕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在她的身上。同样也是白亦从提出合作,甚至将有关于白家的秘密双手奉上,在不能确定消息真假,不能保证事态发展的前提下,何漫舟还是没必要掺和这些事情。
换句话说就是,这些不足以让她冒险。
毕竟传说无非只是传说而已,听个热闹就可以了,谁又会去为了不确定冒险呢?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有人会对传说产生特别的关注,甚至乐意为之付出巨大代价,本身就足够不合理了。更遑论雪女的传说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何漫舟更清楚,她和白亦从正是被巫族无法摆脱的宿命推搡而来,调查失落各地的“神女的战衣”的具体下落,阻止神祗的降临。更简单地来说,雪女的传说背后,不正是有关于神女战衣的下落吗。
所以次仁格桑的直接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除非
这个乍一看普普通通的藏族少年,跟楼兰巫族有着某种联系。
这些念头几乎是不自觉便推导出来的,正因为过于环环相扣,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也从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推断的合理性,以至于何漫舟很快被这样的结果吓到了。
“藏区流传的关于雪女的传说,无非是一切最浅显的东西,并且不可避免地加入了过多的主观臆断。或许每个人听到的说法不同,不过故事的内容终归是大同小异的。”
在何漫舟晃神的功夫,白亦从的声线还在淡淡传来。
“藏区从来都是一个对信仰极为忠诚的地方,人们会把封山的大雪或是突如其来的雪崩赋予一定程度的意义,中日登山队的离奇死亡,不是也盛传他们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见到了霞光,是因为惊扰了神明才会付出代价吗?而雪女作为雪山的保护神,可以让那些登山者一路平安顺遂,几乎每个不得不跟雪山打交道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祈祷雪女的保佑。”
“听起来就是祈祷平安,来寄托自己的美好愿望嘛。”
“对,大多数人仅仅只是如此而已。”白亦从微微点了点头,又再继续说道,“不过次仁格桑了解到的版本,绝不仅限于此。旁人祭拜雪女是为了保佑平安,但是次仁格桑却不同,他想要探究雪女背后的东西,甚至乐意以身犯险,承担一定的代价。”
“那次仁格桑了解到的版本呢?”何漫舟没多避讳自己方才的推论,很快追问,“难不成次仁格桑跟楼兰巫族有关吗?”
对于何漫舟骤然说到问题关键,白亦从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神色变得更为严肃起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紧接着话锋一转。
“在机场我跟你讲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啊,喂,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别把我想的那么傻好吗。”何漫舟小声嘟囔了一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嘛。”
“朝晖山岩壁上的那首歌谣分别对应了五个地点,“神女的战衣”也正是遗落在了这五个地方。想要召唤楼兰的神女,需要将“神女的战衣”重新汇于一处,开启墓穴之中的阵法。唯有这样才能从通天塔带来的蜃楼之中打开时空的缝隙。”
白亦从没有在何漫舟到底傻不傻的问题上多去纠结,而是放缓语气地说了下去。
“西藏,长春,湖南,新疆,还有一处地点不明的位置,汇聚成藏在蜃楼里的秘密。其中关于雪女的故事,便代表着古谣的第一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句:雪中的神明,凋零后的璀璨。至于背后对应的“神女的战衣”失落的那部分,便是被神女握在手中的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