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情人锁
白亦从锐利目光顺着次仁格桑的脸颊掠过,在话题涉及到感情问题的时候,这位少年有着明显的情绪变化,这是爱而不得还是得而又失呢?不论是哪种,但凡跟楼兰巫族扯上关系,就是破局的关键。
毕竟情爱扰人,仙佛亦是不免其俗,只要不够理智就是破绽的源头。
全部的思忖都在无声之中进行着。
在次仁格桑晃神的间隙,白亦从已经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他牵着何漫舟的手,不让小女朋友远离他的视线太多,同时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仔细观察着这个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寻常的民宿,试图从很容易被忽略的环境之中分辨出一些蛛丝马迹。
就比如,有关于雪女的一些线索。
很多直接去询问并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都需要白亦从自己来找,在这个过程当中,必不可少地需要花费一些心思。不过没关系,事实真相是最说不得谎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即使再如何被谎言掩盖,也会露出抹平不了的端倪。
次仁格桑跟楼兰巫族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知道雪女的秘密。
那个让他情绪险些失控的女孩是谁?
这些事暂且都没有答案。不过,既然已经置身谜题之中,离谜底还会远吗?
太阳即将落山,湛蓝的天幕被渐渐黯淡的青蓝色逼得愈发浓墨重彩,一抹夹杂着夜色的蓝黑被渐渐淡下去的落日余晖烧灼着,宛如催死挣扎的艳丽正在被黑暗吞噬,成为长夜漫漫的开端,直到最后彻底消散在星辰之间,就像一捧散尽的灰。
借着这一点余光,白亦从审视着这个可以称之为“民宿”的小院。
这里虽然面积不大,却着实是古色古香之余,又带着浓郁的民族风情,足以称之为漂亮。
作为天问堂博物馆的继承人,何漫舟对于各种历史细节耳熟能详,毕竟从小到大没少被何盛提着耳根子科普这些基本常识。而白亦从作为古董世家的家主,多少年来都是跟古玩打交道,甚至都不需要在入藏之前特意查找相关的资料,就对藏区有着最基本的了解了。藏族民居的墙体下厚上薄,外形下大上小,建筑平面都较为简洁,一般多方形平面,也有曲尺形的平面,这是他们的特殊建筑风格,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碉房。
碉房是中国西南部的青藏高原以及内蒙部分地区常见的藏族人民居住建筑形式。《后汉书》中也有所记载,这种早在汉元鼎六年以前就存在了,可以说是颇有历史感的建筑,眼下的这座民宿就是其中代表。
不过——
白亦从稍微看得仔细,就很快发现了一些细节上的区别。
这里乍一看也没有任何的不同寻常,但是仔细对照着相关历史文献,或是看看周遭普通而破败的房屋,就会发现不同之处了。说是民宿其实都有些辜负了小院主人花费的心思,与其说这是典型的碉房,倒不如说是在碉房的基础上,为了迎合各地游客的口味,特别设计和装修之后的,鉴于旅游景点和宾馆之间的产物。
“这里还蛮漂亮的嘛。”
还没等白亦从说些什么,何漫舟清澈好听的声线便传过来了。
刚刚有关于次仁格桑的小插曲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何大小姐抛到了脑后,虽然明知道这次的主要目的不是旅游,但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跟白亦从认认真真地同游,哪怕再怎么前路迷茫压力山大,也阻碍不了何漫舟心中的粉红泡泡,幸福指数也变得不受控制直线上升。
伴随着遍地斜阳,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白亦从跟何漫舟手拉手一起在旅游胜地缓慢踱步,画面美好的宛如浪漫的爱情电影中极为动人的一帧画面。有情人相依相伴的日子终归是难得的,尤其是在两个人刚刚明确关系的情况下,所有的甜蜜都因为冠以了“第一次”这个标签而变得更加稀罕,好像点点滴滴的相处中都带着不可复制的甜蜜,一切都是新奇而美好的,任何一点细节都是值得珍惜,细细品味的。
这样想着,何漫舟的视线偷偷瞄着身边的男人。
随着跟白亦从十指紧扣的动作,他掌心的温热顺着指尖蔓延过来,让人说不出的踏实和心安。在这个节骨眼上,虽然说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有关于遗王宝藏的那些事情,不过往好处想想,这也算是一次很特别的约会,四舍五入就是一起度蜜月了嘛。
如此难得的体验,怎么能不好好珍惜呢。
“喂,白亦从,你早前来过西.藏吗?”
“大概吧。”
对上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白亦从随口应了一句。
更深层次的话他没有多说,或者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说,这次西.藏之行不是偶然,白亦从早前来是一定来过的,比如寻找那个导致他和何盛失踪的可怕山洞,以及窥见楼兰邪神的片刻真容。但是那些记忆还未曾彻底串联起来,这些话也没必要在眼下的场合说明。
太煞风景了。
毕竟此刻的何漫舟唇角微微扬起一点,那张精致动人的脸带着几分新奇感,正在饶有兴致地参观着周遭。刚下飞机的时候迷茫和长途奔波的劳顿在热情面前短暂地被压制住了,她十分善于调节自己的心情,并且苦中作乐地挑起了几分兴致。
既然小姑娘有心情参观一下,那么忙里偷闲又有何妨,都随着她就是了。
或者说,能哄她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碉房真的很漂亮,你看这爬山藤上还挂着小锁呢。”
何漫舟不知道白亦从此刻无声的纵容,只是自顾自地看着风马旗和藤蔓的交汇处,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上边挂着的小锁,全程表现得兴致勃勃。
那是很精致的款式,灿金色的锁身上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名字,然后扣在了墙面挂着的铁环上。各个人的不同笔迹有的凌乱狂放,有的娟秀细腻,大抵可以分辨出来姓名,不过终归渐渐在年岁的风吹雨打之下显得不够真切了,甚至挂的比较早的小金锁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铜锈,失了表面的那层光彩,以至于有些黯淡无光了。
但这并不妨碍其中的美好寓意。
何漫舟心想,当时那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侣,一定也是手挽着手,驻足在这漂亮的民宿前面,一笔一划地把彼此的姓名写在了小金锁上边的。柔情蜜意都沉淀在了笔迹之间,或许是万里无云的朗晴天,也或许是夹杂着细雨微风的朦胧天光。
抑或者,也是此刻这般的漫天斜阳。
而这些小细节其实都不重要,不论是那一种可能,都仅仅只是这段感情的点缀,是痴缠与浪漫之中的一段笔墨,是动人篇章里的锦上添花。真正重要的,是当时小情侣们的情绪都被记在了这小小的一枚金锁上,刻在红色记号笔写下的字迹里。
精致的锁扣在了铁环上,就像是把一段感情牢牢锁了起来。
一约既定,无怨无悔。
即便是挂下这枚小锁的主人此后的感情再如何变化,流水般不会倒流的时光再如何流逝,曾经的某个瞬间却被这么停格在了这里。这是见证也是纪念,是时过境迁之后的凭吊,也是千帆过尽之后的感慨。经历了无数的雨打风吹依然历历在目,像是某种程度上的永垂不朽。
这就是纪念品存在的意义。
“这是情人锁,把你们的名字写在锁上,挂在风马旗下面,会得到天神的见证和祝福,也可以让你们的感情更加顺遂,算是我们这边的传统吧。除了情人锁以外,还有单人的祈运锁,可以保佑平安、事业学业顺利,增加财运、辟邪挡危险,也有提升人缘气运的功能。”
在何漫舟摆弄着这一排小巧的金色小锁时,次仁格桑的声线隔着风声传了过来。
从机场到民宿的这段漫长行程里,次仁格桑几乎没有主动开口,差不多就是沉默了整整一路,为数不多的几句话还不是在找何漫舟的茬,就是在铺垫着找何漫舟的茬,一句比一句让人觉得不好接,完全没有“顾客就是上帝”的觉悟,活脱就是个刺儿头。
以至于何漫舟都快忘记了,次仁格桑是这趟卡瓦格博峰此行的付费向导兼导游,而非一个什么都不用讲得私家车司机,还是只知道默默抽烟,连天都不会跟别人聊的品种。
而此刻——
大抵是觉得方才的气氛太过尴尬,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沉默原本不足为奇,深究起来不过是次仁格桑被何漫舟的话语触及了内心很隐晦的角落,骤然想起了卡瓦格博峰突如其来的雪崩和央金的不告而别,以至于万千思绪哽在喉间,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将说未说的言语,央金分明是想要讲过的。
可是为什么,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出口呢?
次仁格桑不止一次地思考这个问题,也没少为此钻牛角尖。
难道因为自己表现的还不够成熟,真像是何漫舟说得那样——“自己的日子都没经营明白呢,女孩子哪里会把你当成依靠”,所以央金才不愿意交付出全部的信任吗?
假如当时再勇敢一点又会怎么样?他们真的可以摆脱巫族世世代代的被诅咒的命运,脱离那纠.缠往复的可怕轮回吗,或者说,即便是他次仁格桑乐意跟央金携手面对这些,央金又会如何选择?
她会站在族人那一边,还是自己这一边呢?
这些事情次仁格桑都没有把握,现在再去谈论也都失去意义了。
而抛出这些无法言说的理由之外,次仁格桑干杵在一旁当电灯泡,看着白亦从和何大小姐手拉着手地踱步夕阳,彼此间没有一句交流,都挡不住那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爱意,仿佛空气里都在散发着粉红泡泡,再对比着自己颇为酸楚的心境,实在是双倍打击。
哪怕是心理素质再好的选手,也受不了这么多的刺激。
所以在试探何漫舟并失败之后,次仁格桑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向导身份。他没有多去解释刚刚的沉默,那些一闪而逝的锐利也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很快被掩饰下去了。
“你们对情.人锁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详细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