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较量

  与何漫舟具有相同疑问的就是次仁格桑,他倒不是担心这两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安危,只是单纯觉得这种异想天开的架势属实有些搞笑。
  “呵,卡瓦格博峰,就你们两个?”
  说出这句质疑的时候,次仁格桑微微一挑眉梢,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不屑。
  对于那些慕名前来圣地,心中没有多少敬畏,也没有多少本事,甚至都没有做出充足准备,就什么话都敢说,丝毫不考虑后果和影响的人,次仁格桑是打心眼里觉得看不起也瞧不上。论其究竟,就跟遇上了动辄在咖啡厅谈所谓的“上亿大项目”的人一样,他们总是牛逼吹得极为响亮,好像全天下的人脉都能认识,随便拎出来一个企业家就是他的资源。
  但实际上,空话大话谁都会说,一如那些谈了好几年项目始终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再怎么人脉资源也还是难产,谈起未来计划和投资回报的时候滔滔不绝地讲上好几个小时都不重样,可是问起项目进度就直接偃旗息鼓了,怎么说都脱离不了分毫不增的命运。
  说白了,做梦谁不会呢?
  对于不着调的人来说,嘴皮子上下一碰,梦不就来了嘛。
  “中日登山队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人家提前在卡瓦格博雪山周围研究了整整两年有余,从出行路线到地势地貌都仔仔细细地分析过了,不可谓准备不够充足,更有着早已经磨合好的专业团队配合,最后结果怎么着还不是全军覆没了。”
  这话次仁格桑说的不客气,对于白亦从和何漫舟的质疑溢于言表。
  何漫舟心说,可不是吗,人家专业团队都办不到的事情,我们得心多大才能跨行业去挑战登山啊,那跟找死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都姑且不考虑低温暴雪、高原反应之类的严峻条件,光是没有合适的向导也不了解卡瓦格博雪山的攀登路线,就足够在雪山中迷路一万次了。
  更不要说这样的艰难时局还是仅考虑科学事实,不考虑不可抗力的情况下分析的。可是怎么能不考虑不可抗力呢,白亦从千里迢迢来雪山,就是顺着古谣来调查楼兰古国的秘密,寻找传说之中的“雪女”的,其中的风险不需赘言也是可想而知。
  本来卡瓦格博峰流传的灵异事件就已经很可怕了,再跟“神女的战衣”与楼兰小公主的阴谋扯上关系
  怎么看都是此行艰难重重,凶多吉少啊。
  何漫舟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真遇上事她反倒会激起几分斗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难关,完全可以说是越挫越勇的乐天派。但是再如何心理素质良好的人,也受不了生活中处处充满惊喜,随时随地就会一波三折的刺激啊。
  次仁格桑不说还好,他越说越是往何漫舟的心口捅刀子,以至于何大小姐心底深处最初惊愕与诧异此刻尽数化为了对白亦从深深的抱怨,深感白某人丝毫没有长进,诸多行为真的很不坦诚。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刀子的话,白亦从一定被自家小女友凌迟好几次了。
  白亦从,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同伴的感受啊?
  而对上了次仁格桑眼底的挑衅和何漫舟目光里的期期艾艾,白亦从却表现的相当自然,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声线也是淡淡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两年太长,我要做的事情瞬息万变,来不及了。”
  “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为了图名还是为了求利?”
  次仁格桑的唇角勾起一点,目光顺着白亦从的身上移了过去,又停在何漫舟的身上。女孩子细枝末节的情绪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显得很意味深长,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太理解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嘛。
  所以,次仁格桑合理联想,很玩味地开了口。
  “总不会是想要在自家女朋友面前装个逼,非要做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证明一些什么吧?奉劝你,女孩子的想法很多时候跟你是不一样的,感动自己的事情做得再多都没有意义,有这功夫倒不如问问你女朋友想要什么,才算是投其所好。”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白亦从一挑眉。
  “你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必要想这些么?”次仁格桑满不在乎地一勾唇角,显然没有什么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争辩的心情,“你女朋友就在你身边,明显人家对卡瓦格博峰兴致缺缺,连我这个陌生人都看得出来,你却看不出来?话再说回来,你们小情侣之间的矛盾你们自己不去探讨,还要反过头来问我,怎么,给我心理咨询费么?”
  眼看着白亦从被教育,何漫舟觉得十分新鲜。
  她心说,八百年了,她都被白亦从欺负出来免疫力,学会诸多情绪自我消化了。居然有朝一日居然还能遇到这么个“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好汉,丝毫不畏惧白某人这座移动冰山的威严,替她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说几句公道话啊。
  这叫什么,人生处处有惊喜,还是好心人无处不在。
  何大小姐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看白亦从的热闹,更是物以稀为贵,能看一次少一次。所以,虽然明知道这种时候作为白亦从的女朋友,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及时辟谣,然后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但是何漫舟愣是一个字都没说,甚至饶有兴致地递去了揶揄的目光。
  瞧那副架势,倒像是在无声地挤兑白亦从。
  “看看,看看,让你总是欺负我,随随便便一个路人甲都看不下去了吧。知道什么叫过分了吗,以后能不能稍微反思一下,白亦从啊真不是我说你,这也就是仗着我脾气好,舍不得跟你生气,才给你惯成这样了吧。”
  对于何漫舟目光里透露出来的千言万语,白亦从只是回以不动声色的一点笑意。
  那不过是唇角泛起的细微弧度,又很快散下去了,如果不是何漫舟很认真地留意着白亦从的反应,可能都看不到他这些细枝末节的情绪。但他确确实实是给了何漫舟反馈的,就比如自眼尾勾过来的目光,如果细细去品的话,便能看到其间藏着的纵容。
  白亦从分明看穿了何漫舟的小心思,乐于被玩心很大的自家小女友看热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甚至还对何漫舟因为自己隐瞒行程,没有提前给予解释的行为而生出的那些怨气和不理解给予出了无声的安抚。
  诸多行为深究起来,一如将备受宠爱的小猫咪抱到了怀里,分明知道她是在闹,也乐意照顾她的那些小脾气,不胜其烦地顺顺毛。
  何漫舟:“”
  有什么办法,就是完全没有办法。
  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一个简单的眼神都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交付出来的都是软肋,一点点细节都足够让人心软,还哪里来得办法啊。
  而收起了这些隐晦的宠溺,白亦从的话语显得公事公办。
  “表面看到的部分,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妄加揣测只会离事实真相越来越远,这个道理放在任何情况都是成立的。我不会给你心理咨询费,因为没这个必要,就像你说的,仅仅只是陌生人的话,你还不值得我花费更多的心思。”
  对此,次仁格桑的反应平平,就好像觉得白亦从说的都是废话,他懒得认真去听,也懒得在这里进行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胃部的抽搐痛感至今还没有彻底缓解,他甚至开始觉得烦躁了。
  这本来就是一单无关紧要的生意,次仁格桑不过是听到卡瓦格博峰这个特殊的地名才被吸引过来,多讲了几句而已,现在生意明显没必要接,为什么还要对这对儿小情侣抱有更多好奇。
  可是还没等次仁格桑转身离开,白亦从语气微微一顿,话锋骤然一转。
  “但如果,我们有更深的交集,我不介意告诉你更多。”
  “我们有交集?”次仁格桑笑了,笑的原因很简单,他在觉得白亦从天方夜谭,“怎么,你准备选择我做你们的向导吗,可是我没必要陪你们两个异想天开的人冒险。”
  “从某种角度来说,拥有共同目的比单纯的金钱利益更让一段关系牢固,至少在某些特定场合是这样的,不是么?”白亦从微微眯起眼睛,阳光投影而下的阴影弱化了许多情绪,“如果你也对卡瓦格博峰感兴趣,应该知道我是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次仁格桑微微愣了一下,总觉得白亦从话里有话。
  这不仅仅只是反驳他方才的调侃,也不是单纯是想要找回场子那么简单,反倒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可这到底是试探,还是巧合呢?
  次仁格桑一时之间偏偏看不透,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了。
  人来人往的机场总是把一丁点的小事放大,不论是偶然发生的口角或是莫名产生的争执,总会在众人围观和煽风点火之下渐渐变得不可控。同理,这样的注意力来得快去的也快,人们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却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事情保持恒久的注意力。
  就比如,方才围在白亦从和何漫舟身边的那一群导游。在意识到没办法找到商机之后,他们很快找到新的目标,又开始乌泱泱地冲上去递宣传单,不再关心这两位异乡人之后的行程安排,也懒得再去跟他们多费口舌了。
  周遭的环境像是安静下来,也让次仁格桑和白亦从之间的对峙有些微妙。
  很多话不必说透,彼此之间的考量却没有断绝过。
  对于次仁格桑的问题,白亦从没有给出回答,而次仁格桑也没指望着可以直接得到准确回答,他直直地看着白亦从,直到此刻才终于收起了最初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说我对卡瓦格博峰感兴趣哪方面的兴趣?”
  过了半晌,次仁格桑才颇为认真地重新问了一遍。
  而白亦从没有再卖关子,他看着对面明显带着戒备又止不住好奇的少年,不紧不慢地给出了答复。
  “雪中的神明,自然要在神秘而圣洁的山脉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