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怀疑我?

  听了这话,何漫舟直接炸毛了。
  “什么叫你很难告诉我有用信息,”她把白亦从的话低低重复了一遍,也不管什么迂回试探和语言艺术了,所有温柔大方和商业互吹的假象告一段落,何大小姐瞪着那双清亮的大眼睛,暴脾气直接就上来了。
  “你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还是压根不想说?”
  “字面意思。”白亦从说道。
  “白亦从,你别跟我装啊,你该不会说,你去坞城就旅游的,买了点纪念品就回家欢欢喜喜过大年了,对其他的事情都毫不知情吧?”
  对上何漫舟咄咄逼人的质问,白亦从放下茶杯,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中没带多少感情,透着不怒自威的无形压迫力,语气也是淡淡的。
  “对于天问堂博物馆之前的负责人,令尊何盛先生,我没有过多的接触,不好做评价。坞城之行无所收获,如果何小姐对坞城感兴趣,可以直接问你父亲。据说他在国外修养,作为亲生女儿,想必也会偶尔看望吧。”
  “我爸不是去国外修养,他是失踪,失踪,你懂吗?”何漫舟被白亦从的话噎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觉得胸口隐隐升腾起一阵邪火,说出口的话也不受控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往外蹦了。
  “去年冬天我爸去了一趟坞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找了他整整一年,什么线索都没有,我恨不能把坞城翻个遍你居然跟我说看望,你说我应该到哪看望?”
  听到这些的时候,白亦从的眉梢不易觉察地跳了跳。
  最近一个月,他私底下一直在调查有关于何盛的事情,其中最关心的就是他的下落。现在这一切都从何漫舟的口中得到证实,也说明着白亦从心中的猜测又再确认了一步,何盛就是梦境中的那个人。
  看似不动声色之间,何漫舟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把底牌交得精光。
  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还真是不适合试探别人。
  按照白亦从一贯的行事作风,他应该选择抓住何漫舟的软肋,蚕食她,利用她,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毕竟陌生人的安危跟他无关,白亦从没有做慈善的瘾,也从不以乐善好施者自居。对于白亦从来说,毫无意义的同情心和被感性拖累的抉择,无非只是伪善的掩饰,那是弱者无从面对真实内心而寻求的退路,到最后为自己的失败冠以——“不忍心了”之类的说辞,冠冕堂皇,自欺欺人。
  从接手白家开始,白亦从就迅速成长起来,大抵是外在时局给他的压力太大,在绝对的权势谋算面前,连血脉亲情都是不可靠的。身处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难免会懂得何为不破不立,锻炼出旁人无法想象的坚毅果断,用以自保和保护别人。
  白亦从知道,很多事情都没有退路可言。在下定决心之后,那些不可控的情感而来带的摇摆,除了让心智不够坚定以外再无任何补益,往深了说,不合时宜的善良到最后都是插在亲手自己心口的刀子,只有摒除无谓的绊脚石,才能走得更远。
  但何漫舟是老何的女儿,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论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老何最后舍命救他都是不争的事实,白亦从平生最怕欠下人情债,尤其是舍身相救的恩情,这样的情债他不能不还。关于坞城之行始末,是好是坏都必须得到一个结果,那破碎的梦境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夜雨中的山洞中碧色眼眸的女人到底是谁,那些风险万分的背后到底掩埋着何种惊世骇俗的谜团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白亦从都要查,一查到底。
  可是何漫舟不必参与这些。
  既然她对坞城之行的内幕毫不知情,白亦从就不会选择把她牵扯进来。对于恩人的女儿,他会给予最大程度的弥补和照顾,何漫舟只需要过好眼下的生活,保护好自己,更多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不需要她操心,她也理应不会有更多牵累。
  责任或者义务,白亦从会尽数担下来。
  老何的生死他会调查,藏在背后的全部谜团他会破解,如果最后没有让人满意的结果,他会选择给予何漫舟其他弥补,金钱、生意、利益,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却也仅限于此。
  这是白亦从所能想到的保护。
  武断而不讲道理,也没有准备跟何漫舟解释的意思。
  “如果你父亲在考察中发生意外,我很遗憾。”
  这样想着,白亦从淡淡开了口,他的声线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低沉而好听。
  “不过,我不发表看法,只是不建议你在没有足够线索和能力的情况下去调查这些事,就比如现在——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线索或是帮助,你都不够资格,拿什么跟我继续谈下去?何小姐,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你首先应该学会的,就是保护自己。”
  这番话白亦从说得很直接,可是话糙理不糙,他是在警告何漫舟,不要过早把底牌亮出去。蜜蜂尚且有尖锐的刺来保护蜂蜜,她要是毫无心机地相信别人,分辨不出对方的目的,又没有能力自保,那么好奇心越强反倒越是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万一碰上心怀不轨的人,就像是一脚踩进了贼窝,最后连被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可是白老板的冷言冷语太有威慑力,即便想说的是好话,听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回事了,于是他难得的好心规劝,到了何漫舟的耳朵里就彻底变了味道,显得尖锐又难听了。
  怎么着,这是想直接把自己撇干净了吗?何漫舟心里直犯嘀咕。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擅长迂回战术的人,平时直来直去惯了,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加上实在被白亦从的态度气得不轻,也没心情搞那些心理战术了。这样想着,何漫舟二话不说就把背包里的蓝皮笔记拿出来,顺着茶桌推到了白亦从的面前,直接从“先礼”转变为“后兵”。
  “白老板,你既然跟我谈资格,那我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了。你该不会觉得,我是来碰瓷儿的,一点证据都没有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爸手札里提到的人就是你吧,当年的行程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事情经过白纸黑字地写在这里,你还想不承认吗?”
  见到何漫舟拿出笔记的时候,白亦从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不同于最初单纯对“救命恩人的女儿”产生的本能好奇心,也不仅仅停留在对还有有用的人的观察与较量,此刻他拿出了少有些耐心来分析何漫舟,甚至生出些许另眼相看来。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找到了线索。
  “这么问虽然有些冒犯,但事关我爸的安危,这些话我不能不说”何漫舟抬起了头,毫不避讳地对上白亦从的目光,“当时在坞城,你和老何也就是我的父亲,到底找到了什么?是遇到不对劲的情况了,还是发生奇怪的事情了?那次行程之后,我爸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可是作为同行者的你却好端端地回来了,你觉得这合理吗?”
  白亦从没想解释什么,语气还是淡淡的。
  “我说了,我不会给你更多的有用信息,你不必白费功夫,何小姐,到此为止吧。”
  何漫舟被这样的说辞彻底激怒了,一时之间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也忘记自己本质上说算是有求于人,她想从白亦从身上了解线索,可是人家并没有必须告诉她的义务,宛如白亦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能当场表演砸场子。
  “白亦从,你为什么要跟我爸合作,千方百计把他骗到坞城去,又是古画又是破庙的,到底有什么阴谋,能给我一个说法吗?”
  何漫舟的话很不客气,语气里是露骨的质问,大有几分你白亦从平安回来就是一种过错,不是幕后谋划者就是帮凶的意思。
  事实上昨天翻到手札的内容之后,何漫舟内心的直观反应就是这样的。
  两幅神秘古画背后藏着的坐标,雨幕中的神秘古庙和诡异的图腾,还有老何后来写的那些禁忌和诅咒,没有回头路可言的恐怖行程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符合常理。
  那本手札给予的线索晦暗不明,大部分疑点都在白亦从身上。
  他和何盛表面的合作关系背后,充斥着彼此间的试探与算计,直到最后老何都没有将他们合作的原因开诚布公。与其说他们是推心置腹的队友和伙伴,还不如说是在某种特定场合之下,被命运拧成的绳索紧扣在一起。
  他们才会调查所谓的“神女的战衣”,还有那个未知的宝藏
  “你是在怀疑我吗?”
  当何漫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完全被对方左右的事情,一道低沉好听的声线打破了沉默。
  白亦从歪着头,狭长的眼眸在逆光的角度显得晦暗不明。
  “商业合作,登门拜访这些说辞都不是你真正想说的。你怀疑我跟何盛的失踪有关,觉得我利用了你的父亲,甚至于,我就是害他失踪的元凶——何小姐,你想调查我,这才是你今天来白玉楼的目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