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阂

  庄园里的仆人都很疑惑，往日郁郁寡欢无精打采的老爷，为何今天这么高兴。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少女的到来。
  据女仆长阿桐所说，那个少女像极了老爷死去的女儿，老爷之所以这么高兴，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女仆长的名字阿桐，便是小姐在世时，给她取的，那时的她据说还只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呢。
  吃过早餐后，雨嵘带着竹璃儿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浑浊的眼睛看着房门，满是怀念，雨嵘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任凭和煦的阳光洒进屋内。
  “这是小姐在庄园里的住处，她唯一一次离开庄园，便再也没有回来住过……我一直亲手整理着这个房间，房间里的布置，和当年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本来想着有一天她能再回来住上几天，不过，那一天再也不会到来了。”
  雨嵘侧过头，笑道：“要进去看看吗？”
  竹璃儿好奇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摆放的东西却不多，一张梳妆台，一个大衣柜，一面宽大的镜子，一张摆在房间中间的长桌，和一张靠着窗户的书桌。
  墙壁上挂满了画像，有风景画也有人物画，风景画多是果园和村庄里的场景，人物画则是一个中年人和少女的画像居多，其中也有不少下人和衣着华贵的人的画像。
  雨嵘没有走进屋子，他站在门口，遥遥地看着站立在画像前，注视着画像的少女，轻声道：“雨桐很喜欢画画，她会把自己比较满意的画像挂在自己的屋子里，因为她性格的原因，她很少出门，所以画像里的内容，大多是庄园里的人和物。”
  竹璃儿看着一副画像，画像上一个中年大叔，抱着一个可爱的丫头，神态亲昵，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很好。
  “她……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了吗？”
  雨嵘哈哈一笑，道：“要更早点，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吧，她就让我请老师教她画画了，不过直到九岁的时候，她才画出了这幅画，这幅画也是她第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指着那幅画的下面，雨嵘继续道：“后来每过一年，她就会拉着我再画上一副合照，挂在那幅画的下面。”
  竹璃儿轻轻点头，循着他的指示，一一看下去。
  九岁、十岁、十一岁……
  随着画像位置的下移，画师的功力有肉眼可见的成长，竹璃儿亲眼见到了画上女孩儿的成长，直到……
  当女孩儿成长到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画像戛然而止。
  “那一年，她离开了家，后来就没有时间再画画了。”
  雨嵘的声音很低沉，刺得竹璃儿心里一痛。
  老头儿失去了妻子，却还有自己和阿陌陪着他，外公却只剩下了这间屋子。
  竹璃儿转过头，温柔地看着门口的人，“为什么，在战争结束后，不去看看她呢？”
  雨嵘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坐在门槛上，低声道：“当年，我看竹钧那个小子不顺眼，一直不同意他和女儿的事。战争结束后，我本来打算要把女儿带回来的，可是魔裔暴乱了，竹钧被当做罪人驱逐，我的女儿……跟着他一起去了漠都。
  我这人好面子，一直拉不下脸去漠都见竹钧那个小子，后来女儿被当做人质扣押在帝国，我才主动去和女儿见面，可是那时候，他们两个早就情根深种，根本不是我能拆散的，我也……不忍心拆散。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喜欢一个人到那种地步，我又怎么忍心让一直乖巧的她受委屈呢。
  可惜啊，就在我打算退让的时候，我的女儿却死了，我和竹钧那个小子，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或许，我和竹钧真的命里犯冲吧！”
  雨嵘目光深沉，静静地看着院中的花草，轻声道：“其实竹钧那个小子也挺不容易的，年纪轻轻就奔赴战场，虽然拐走了我的女儿，可他终究保护好了她，还成为了御魔之战中最耀眼的新星之一。
  战争结束后，本以为他能荣华富贵了，他却自己把自己的大好前程给葬送了，为了那群不相干的魔裔，背叛了帝国，害的女儿也要跟着他去沙漠受苦，之后更是成为了帝国的人质……
  一边要为魔裔们在沙漠里开辟一个适合生活的环境，一边忍受着分离之苦，他，挺不容易的。
  女儿死后，他身上的那股凌厉气势彻底没了，整个人颓废无比，憔悴了许多。”
  雨嵘看向屋子里的少女，语气玩味道：“一个大男人，要照顾整个族群已经很不容易了，对自己的儿女肯定有所疏漏，尤其是，像极了他妻子的女儿，睹物思人就已经够让人痛苦了，跟别说那么像亡妻的女儿，有些事，做儿女的，小时候埋怨一下就够了，长大了，也就该懂事了，多体谅体谅他吧。”
  雨嵘的话让竹璃儿沉默了下来，她低下头，语气无奈，道：“有些隔阂。出现了就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八年的疏远，十年的离别，这些所造成的隔阂，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烟消云散？
  竹璃儿并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可正是因为她明白事理，所以她才会直面这个问题，这份隔阂，需要他们父女共同消除，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能抹消的。
  雨嵘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院中，道：“你可以在庄园里随意逛逛，明天会有个后辈来拜访我，到时候和我一起见他一面吧。”
  竹璃儿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见别人。
  “和我有关？”
  摇了摇头，竹璃儿不再多想，仔细地端详着墙壁上的画卷。
  院子中，雨嵘停住脚步，摇了摇头，长出口气，叹道：“真不知道竹钧那小子，是怎么面对她的，这长得也太像了……”
  太像她的母亲了。
  看着她，竹钧一定会想起雨桐的，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