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雨夜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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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在沙漠里很少见到的景象。
沙漠并非从不下雨，但即使是雨水最频繁的时节，也无法改变那燥热的气候。
那里一成不变，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一副活生生的地狱景象。
而自己，就是在那样的地狱里长大的。
细微的痛呼声将她的注意力从雨水中拉回，几乎没有迟疑，她立马转身冲进了大殿，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的眼中充满了怒火。
“你做什么？他可是你的父亲！”
一把将仍在震惊中的辛薇薇推到一边，竹璃儿抱起虚弱的卡多，动作迅速地将他肚子上的匕首拔出，并立刻用斗气堵住他的伤口。
“别担心，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带你去治疗。”
卡多身材臃肿，那匕首虽然插得足够深，却并不致命，只要及时止血治疗，并没有生命危险。
松了口气的竹璃儿看都不看一旁的辛薇薇，抱起卡多径直朝门外走去，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或许卡多缺乏了对你们的关心，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对自己的亲人出手，还是说……为了登上帝位，你可以舍弃任何东西？”
竹璃儿眼中的厌恶毫不遮掩，这是叶东离头一次看到她如此明确地表达出对某人的恶感。
说罢，竹璃儿带着卡多径直离去，她现在没有功夫和辛薇薇计较太多，要赶紧给卡多治疗才行。
尽管她已经尽量弯曲着身子替他遮挡雨水，可雨水仍是毫无顾忌地拍打在虚弱的卡多身上他的身材太过臃肿，而自己又太过瘦弱，根本无法替他遮挡雨水。
“叔叔，忍耐一下。”
看着满脸焦急的竹璃儿，卡多目光复杂，他伸出手，拍在她的肩头，低声道：“放我下来吧，璃儿，或许，我死在这里才是对的。”
“我不许你死！”
回答他的是少女不容置疑的声音。
“母亲早就去世，老头儿也离我而去，就连阿陌都离开了漠都，好不容易我才有一个亲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磅礴大雨中，少女语气坚定。
卡多张开嘴，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不再坚持。
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叶东离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他们，而是走进大殿之中。
他刚进去，辛薇薇就追了出来，看着跑进雨幕之中的少女，大声道：“你就是竹钧的女儿吗？你费尽力气救他，可你知道……”
一把无柄之刃破开雨幕笔直地插入大殿之上，剑刃离辛薇薇只有分毫距离，再向右偏一分便能切碎她的脑袋。
寒风吹过，一缕断发飘然而下。
“如果卡多出事，就算你是他女儿，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罢，插在门板上的破幕刀倒飞而出，回到竹璃儿身旁，和其余三柄破幕一同凌空飞舞，将所有砸向卡多的雨水切碎。
叶东离担忧地看向竹璃儿，他从未见过她动这么大的怒气。
眼看竹璃儿他们消失在雨幕中，辛薇薇转身看向叶东离。
“杀了他！”
叶东离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如果自己真的杀了卡多，以刚才竹璃儿对他的关心，自己和她恐怕就真的彻底敌对了！
这不是叶东离想要的，可……
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夜雪，叶东离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冲入雨幕之中。
察觉到他刚才目光的林夜雪双拳紧握，顾不得留下来保护辛薇薇的安危，赶忙追了上去。
她不愿叶东离因为自己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即使，事关自己性命。
……
王宫外。
卡多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此时正躺在一旁房屋的屋檐下，眼神空洞地看着王宫的方向。
多伦面色焦急地在他旁边转来转去，最后终于停下脚步，急声道：“大人，既然那皇女不识好歹，咱们还客气什么？冲进去活捉了她！”
卡多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因为站在大雨中太久而心情烦躁，随时有可能暴乱的士兵们。
“散了吧。”
“什么？”多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回头指着那些士兵，他大声道：“我们在这儿淋了这么久的雨，你跟我说算了？大人，我没听错吧？”
卡多虚弱地看向他，目光阴沉。
“好！大人你不想背这黑锅的话，我来背，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轻易算了！”
多伦走出屋檐，大步走向士兵，准备下达命令让士兵们开始进攻。
卡多闭上眼，叹息一声，“璃儿。”
一柄赤金长枪扫过，多伦的人头滚落在地，扑通一声，身穿帝**服的无头尸体砸在地面。
收起长枪，竹璃儿转身看向他，问道：“现在怎么办？我带着你攻进王宫，还是撤退？”
卡多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半晌，才停下了笑声，低声道：“你去让军队解散，然后……你也走吧，我就不走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走到哪儿去？”
“我带你回漠都！你女儿不认你，我养你！”竹璃儿认真道。
“不了，我为这个帝国奉献了一生，又怎么舍得离开它呢？”卡多摸着地面，语气悲伤。
“那你就甘愿死在这里？”
卡多坐起身，正视着浑身湿透的少女，沉声道：“我就是一棵树，风华正茂的我为帝国贡献了一切，可现在我老了，我的体内出现蛀虫了，而这时候，新的树苗出现了，那么，我这棵老树，如果能用自己的残躯为它提供营养，让它早日成为参天大树，那么，我的死就是值得的。”
“更何况，她还是我的女儿。”
事到如今，卡多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辛薇薇的那声“父亲”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
亲情、友情、爱情，这些美好的东西，只能等到下辈子再来体验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只希望自己下辈子不要像今生这么凄惨，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下！
“那……我呢？”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老头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看着面容凄苦的竹璃儿，卡多一阵恍惚。
好像啊……好像雨桐啊……
“阿钧是个好丈夫，但……因为你母亲的事，他没有做好身为父亲的角色，而我……璃儿，连我自己的女儿都要杀死我，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救吗？”
金黄色战铠凭空出现，将在雨夜中的少女笼罩，她向前一步，将卡多背在背上，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跟我回漠都吧。”
卡多实在不忍再拒绝少女的请求，他没有回答，转过头看向王宫，眼中充满了犹豫。
……
城墙下的士兵开始散去，安蒙惊讶地瞪大了眼，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兰蒂斯扭过头，看到叶东离走了过来，兴奋道：“团长，现在该怎么办？”
叶东离正要开口，一路追上来的林夜雪从背后抱住了他，温热的气息在叶东离耳边呼出，她低声道。
“别去……”
她知道了？
叶东离轻轻地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缓缓掰开，“放心，我不会和她敌对的。”
“别去！”林夜雪重复道。
叶东离转过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再次重复道：“放心！”
林夜雪不满地看着他，十分认真地再次说道：“我不准你去！”
“喂，对你男人这么没信心啊。”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颊，叶东离转身离去，“在这儿等着，这次任务，我一个人做，你们都不必参与！”
兰蒂斯瞪大眼，凑到林夜雪身边，低声问道：“团长干嘛去？你怎么不准他去啊？”
林夜雪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笑容苦涩。
“他？他去和自己的恩人为敌……”
一旁的佣兵团成员全都不明就里，只有宋点点脸色一变，走向一旁。
……
磅礴大雨中，竹璃儿背着卡多缓慢地朝城门走去，不时从身旁路过的士兵，和被动静惊醒的民众们目光各异地看着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她的脚步。
她速度不快，因为她在等一个人，那个曾被他取笑过的，性格恶劣的朋友。
和他相处的那些时日，竹璃儿自觉已经看透了他，对待朋友，他那恶劣的性格似乎并不会展现，但……
他若没有出现也就罢了，他若出现，那就说明这次的任务对他确实十分重要，重要到可以与多次给予他帮助的自己为敌！
那样的结果，竹璃儿不想看到。
“但愿，你不要出现……”
缓慢前行的脚步停下，雨水顺着竹璃儿的脸颊滑落，她抬起头，看向雨夜中的亮金色身影，心情微沉。
一头怒吼的亮金色雄狮在雨幕中阻拦着她的去路。
大雨冲刷着站在大路上的两人，两人相对而立，久久无言。
竹璃儿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叶东离沉声道：“确实不是对手，但你现在带着一个人，我未必没有机会。”
赤金色的长枪出现在手中，竹璃儿挑眉道。
“好啊，那就来试试吧！”
雨夜下，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