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帝国元帅 上
借着阳光，可以看到那只手上正夹着一根烟卷，烟卷静静燃烧，直到燃烧殆尽，烫到了手指，才被丢在地上踩灭。
刺鼻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阴影中的人挥了挥手，驱散烟味，那双眼仍定定地透过窗隙，看向隔壁的菜园。
那是一座房屋的院子，院子中种满了蔬菜，蔬菜种类大多是平常在小镇上就能买到的，并不稀罕。
院子的主人并不缺钱，种这些菜，更多的只是因为兴趣。以前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时便吃不完，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便索性把多余的蔬菜送给镇上的居民。
偶尔有行人会偷偷拽下几根伸到院外的黄瓜，她也视而不见，当做没有看到。
她的名字，叫哈莉。
她在这个小镇出生，在这个小镇长大，在这个小镇老去，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女人。
现在，她正在院子里给那些蔬菜浇水，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般温柔。
黑暗中的男人摸索了一阵，再次拿出一根烟卷，将它点燃。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经常会偷她种的黄瓜，每次都会被她发现，要么被她数落一通，要么被她追打一番。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故意被她发现的，只为了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和她说上几句话。偷来的黄瓜，自己反而没吃过几根，大多都送给了那时的玩伴。
如今年纪大了，脸皮也薄了，做不来偷黄瓜那种事了，可现在的他，反而特别想尝一尝，她种的黄瓜的滋味。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常出门，又或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需要照顾，总之，她从未给自己送过蔬菜。
罗林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院中的女人。
她浇完水后，便在菜园里闲逛着，不时会有小镇的居民过来，向她索要一些蔬菜，她每次都会给他们，然后和他们聊一会儿天。
当人走后，她便坐在菜园旁的椅子上，静静发呆。
罗林知道，她是在想自己的儿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牵挂儿女，人之常情。
把烟扔在地上踩灭，罗林站起身，走向院中洗了把脸，到厨房翻了翻后，他发现自己的食物已经吃光了。
也对，上次还是那个忽然来到这里的侄女，帮自己买的食物。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吃完也不奇怪。
“要出去大采购了……”
平日里，罗林很少出门，除非储存的食物吃光，才会出去，在镇子上大量购买一番，然后再次躲进这个屋子里。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走进屋子，习惯性地再次看向菜园，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已经不见。
嗯？
罗林疑惑地看向菜园，却怎么都没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目光微瞥，看到她刚走出院子，正向自己屋这边走来。
眼睛猛地睁大，意识到她要来找自己，罗林冲进睡觉的屋子内，却没有找到到用来刮胡子的小刀。抓起桌上的镜子，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
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罗林又洗了把脸，这才回到屋里，站在门前，忐忑不安地开始等待。
怎么还没敲门？
回去了？
等不及的罗林打开了门，走了出去，长时间不曾接触阳光的他，微眯双眼，这才发现哈莉才刚走到自己屋前。
看到他忽然打开门，哈莉愣在了那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定了定心神，罗林目光沉稳，淡淡地看香她，沉声道：“有事吗？哈莉。”
“嗯，我写了一封信，想要寄给卡多，可是我不知道他的住处……”
罗林走了出去，关上门，皱眉道：“你们两个是夫妻，他居然没告诉你他在帝都的住处？”
哈莉尴尬地笑了笑，面色无奈，道：“他……不愿意让我掺合那些，也不想让我打扰他。”
“走吧，我陪你去一趟火云城，正好我也十几年没去过了，估计变化应该不小，没准需要你给我带路呢。”
说着，罗林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脚步平缓，不知是怕她跟不上，还是他原本的速度就是这样。
事实上，几个月前，他曾去过一次火云城。
不过那一次是有人给他带路，他又有事在身，因此并未仔细打量那个幼年时一直憧憬的城市。
十几年过去，火云城里的变化太大了，大到连他自己都认不得了，找个人都需要别人给自己带路。
罗林不喜欢变化，但他知道，这是好的变化，正好上次没时间好好观察，这次可以仔细体会一下火云城的变化究竟有多大。
看到他答应自己，哈莉笑了笑，跟在他的身后，缓缓前行。
抬起手，哈莉发现，年少时还没自己高的他，直起腰来，要比自己高了不少，看着他宽阔雄壮的后背，她不禁感叹。
都长大了……
女性本就早熟，当年他恶作剧的目的，一次两次可能还不清楚，可次数多了，哈莉哪儿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不过那时两人年纪终究太小，哈莉便一直没有说破，为了逗他，还说自己喜欢阿钧。记得当时的他在听到自己这么说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偷自己的菜。
等到他离开镇子的那天，自己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并用一个承诺，换了他的一个承诺。
自己会等他。
他要活着回来。
那时，一直闷闷不乐的他，高兴地几乎都快要蹦起来了，甚至都不想再离开小镇了。
如果不是自己威胁他，不出去就收回这个承诺，和阿钧在一旁拖拽他，或许这个大陆上就没有一个名为罗林的英雄了。
那时尚是少女的自己还不知道，等待，是多么难熬的的一件事。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他完成了承诺，并且成为了一个扬名大陆的英雄。
可自己却失信了，已经嫁做他人之妻。
怪他离开的太久？可当初是自己把他赶出去的。
怪自己没有耐心？
哈莉微微摇头，笑容苦涩。
这可能，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命吧。
……
踏入城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数不尽商铺和摊位，叫卖声不绝于耳。
上次找叶东离时，罗林并未仔细观察这个城市的变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这次他倒是有充足的时间观察这个城市的变化。
他走路的速度不快，哈莉倒也不急，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让他慢慢打量周围的摊位。
“嘿！瞧一瞧！看一看！刚成年的魔裔奴隶！全部都是净身完毕的，可以放心购买！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绝对物超所值！”
忽然响起的叫卖声，吸引了罗林的注意，他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商人，正站在几个铁笼外大声叫卖，笼子里关着十几个衣不蔽体的俊美男女。
罗林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愤怒地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哈莉虽然疑惑他的举动，却也没有发问，赶忙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挤了过去。
即使已经颓废十几年，可罗林毕竟是曾扬名大陆的大英雄，毫不费力地挤上前去，捏住笼中一个女人的脸，看向她的眼睛——淡红色。
“嘿，大叔，对这个妞儿感兴趣？”商人正要继续推销商品，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抓住。
“老子感你妈！”
罗林忽然发出怒吼，双目通红，愤怒地举起那个商人，满脸暴虐。
“你干嘛？放我下来！救命啊！杀人啦！”商人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到，连忙呼救。
周围的行人听到呼救，拔出刀剑，准备制服这个胆敢在城内行凶的疯子。
哈莉连忙拉住他，劝解道：“别！别杀人！”
“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那个侄女这么仇视帝国……”
将商人提到自己面前，罗林深吸口气，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老子的浴血奋战，保护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啊？！！！”
忽然乍现的湛蓝色光辉，将想要冲上来的人全部炸开，罗林一挥手，将商人扔向人群。
他无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个侄女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讥讽：
“我亲爱的叔叔啊，一直龟缩在这个小镇，看不到在大陆上我们的处境的你，凭什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来教训我们？”
看向那几个铁笼，罗林双拳紧握，恨不得一拳捶死下面的那个商人。
多年的浴血奋战，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一同抵抗恶魔大军的战友们的子女，被人们当成奴隶贩卖？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中年男人的哭声中，那强烈的愤恨、悲伤、痛心，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
眼看有些人还要冲上来，哈莉一咬牙，取出一面令牌，高声道：“财政大臣令牌在此！谁敢上前一步！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商人被当众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丢下来，只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地大声道：“财政大臣？我还大帝呢！你们当众行凶不说，还敢冒充财政大臣，大家快点通知守卫……”
啪！
令牌被狠狠甩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给砸倒，商人抱住脸痛呼，却怎么也无法把令牌扒下来。
罗林收回手，擦干净眼泪，冷声道：“财政大臣不是真的？好！”
啪！
商人刚欲爬起，又是一面令牌砸在他的脸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在人群中响起。
杀了他！
杀了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
商人面色狰狞，凶狠地瞪向罗林。
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罗林语气平淡，问道。
“那，帝国元帅，是不是真的？”
霎时间，人群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