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雨中人

  清凉的风伴随着雨水，吹打在路上的行人身上。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路上的店铺也关上了门窗，街道上只剩下急匆匆赶回家中的行人冒雨狂奔。
  不少平时闲散的混混蹲在在屋檐下，看着路上被雨水打湿衣服的女性，评头论足。
  当有个人撑着伞，搭讪到一位姿色不错的女子，送她回家后，那些混混们纷纷涌进一旁的店铺，买下几把雨伞，想要效仿那个好运气的人。
  林夜雪此时正坐在红玫瑰旅馆的大厅内，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色，当看到那群混混一起打开雨伞后，眸子里满是笑意——她以前也经常被人这样搭讪过。
  这也算是火罗国一个独特的风俗了。
  收回视线，林夜雪瞥了一眼同样看向窗外，红着脸的洛溪，轻微的叹了口气。
  看她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哪里是在看风景，心思恐怕早就跑到别的地方了。
  叶东离坐在林夜雪身旁，接过库撒递过来的东西——一封请帖。
  “刚才那一手，谢了！”
  叶东离疑惑地看了眼请帖，一边打开一边低声道：“不用客气。”
  库撒的声音虽然已经压的很低，不过仍是被坐在他身旁的洛溪听到了。
  少女脸色通红，装作没有听到。
  叶东离看完帖子上的内容，将其放在桌子上，疑惑道：“这个请帖是什么意思？”
  他给自己的请帖，是一份舞会的请帖，后天，也就是这个月的五号，将会举办一场舞会，他来邀请自己参加。
  这让叶东离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他想做什么。冒着大雨等自己回来，只为了给自己这个？
  我可不记得，我和他说过喜欢参加舞会啊。
  “我老爸为了庆祝我回来，非要给我办个舞会，邀请了不少贵族呢。”库撒挤眉弄眼道：“邀请的人，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的，有不少漂亮的贵族小姐哦。”
  叶东离义正言辞道：“我没兴趣！”
  身旁，望着窗外的佳人，眼中笑意更胜。
  库撒瞥了眼林夜雪和洛溪，发现两人都并未转头，对面前这个卖乖的男人撇嘴道：“我本来也不想参加，不过一来很久没回来了，这是老头的一番好意，我不太好拒绝，二呢……以前我在同辈里，可是混世小魔王，小时候不少玩伴想要借这个机会和我聚聚，而且……”
  库撒凑了过去，低声道：“皇子也要借助这个舞会，与其他贵族的儿女们熟悉熟悉，这件事你可别和外人说，因为你是镇龙桩的继承人我才告诉你的。”
  辛铭也去？
  那看来，自己还真是有必要去一趟。
  “好吧，我去参加没问题，阿雪也要陪我去，而且，我不会跳舞，别勉强我！”
  库撒兴奋道：“那当然，你负责吃就行了，弟妹想要跳舞的话，我陪她就行。”
  “去你的！”
  林夜雪和洛溪不约而同地瞪向两人，叶东离装作没看到，一把揽住佳人的腰，认真道：“我家阿雪也只会吃！”
  林夜雪没好气地看着他，在他耳旁轻轻地吹了口气。
  “我饿了。”
  “看吧，我都说了她只会吃。”叶东离喊过来一名服务员，便开始点菜。
  林夜雪倒也不反驳，这种无关大雅的事，她倒也乐意配合他。
  库撒羡慕地看着两人，暗叹：别的方面不说，讨女人欢心这方面，自己还真是拍马都赶不上他。
  ……
  王宫内。
  寝宫内的读书声停下，随后，大门被打开，辛铭从屋内走出。
  “好大的雨啊。”
  辛铭走到廊道旁，伸出手，想要接下几滴雨珠。
  只是，即使将手伸了出去，却仍是够不到廊道外的雨幕——廊道的屋檐太长，把风雨都挡在了外面。
  被风雨吹打的花草，和身处廊道内的自己，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曾经，他可以在大雨天，肆无忌惮地在雨中狂奔。
  如今，他只能待在廊道内，远远的观望着院中的花草。
  近日一直神经紧绷的辛铭，忽然有种冲动——他想触碰那雨幕。
  好似，碰到了雨水，他就能回到过去一般。
  他的双手撑在栏杆上，左脚刚抬起，便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声音的主人，是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贴身婢女——她在提醒自己不可做与身份不符之事？
  辛铭改变了主意，他嘴角噙着冷笑，左脚并未迈出，而是踩在了栏杆上，冷声道：“脏了。”
  闻言，婢女躬身上前，取出手帕，想要帮他擦拭鞋上的泥点——那是辛铭刚才脚踩在栏杆上，才粘上的泥点。
  婢女看起来十七八岁，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可她的眼神却深沉地让辛铭看不到底，这点让他尤为不喜，明明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这王宫内却如此死气沉沉！
  她就像一面镜子，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和妹妹以后的样子！
  卡多没说。
  自己也没问。
  不过自己心里很清楚。
  她是卡多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看到她温顺地俯下身子，拿着手帕要帮自己擦鞋的样子，辛铭眼底闪过一分厌恶。
  “用嘴，舔干净！”
  拿着手帕的小手停在了即将触及鞋子的地方。
  辛铭看到这一幕，这才释然。
  看嘛，她终究还是会反抗的！
  刚想让她起身，辛铭便看到她有了动作——握着手帕的手垂下，右手掀起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婢女眼神依旧深沉，轻启红唇，吐出香舌，缓缓凑了过去。
  “够了！”
  不知为何，看到她向自己妥协，就像看到了自己向这个王宫妥协，即使明知她和自己都已妥协，他却不愿看到那一幕。
  自欺欺人，便是如此了吧。
  婢女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轻轻地将双唇贴在了他的鞋子上，仿佛是在品尝美味的甜点一般，将鞋子上的泥点，用舌头卷入口中。
  辛铭面色越来越冷，眼中的愤怒越来越盛。
  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她，又何尝不是自己。
  在这个王宫内，在这个帝都内，只有一个人，一个位置，可以不对任何人妥协！
  大帝！
  她不是我！我还有拼搏的资本！
  辛铭在心中对自己如此说道。
  终于，鞋子上的泥点都被舔净，婢女脸色不变，拿起手帕，将鞋子上的口水擦干。
  辛铭静静地等待她将鞋子擦干后，收回了左脚，“为什么不反抗？在我身边这几天，你应该看得出我并不是一个心狠的主子，只要你肯求饶几句，我未必便会让你如此。”
  婢女直起身子，将手帕收入怀中，浅红色的眸子注视着地板，轻声道：“这是我的职责……身为婢女的职责，殿下也该做好身为一名皇子的职责才对。”
  辛铭冷冷地看着她，问道：“卡多让你说的？”
  “这不需要卡多大人吩咐，这是下人该做的。”
  “嗯，对，主人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举动时，是该劝导。”辛铭点头，似是认同了她说的话，手却探了过去，捏住她光滑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她看向地板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如果身为主人的我，想要你呢？这也是你的职责吧。”
  浅红色的眸子依旧古井无波，这让辛铭越发恼怒，伸出手，摸到她胸前的扣子上。
  婢女的手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辛铭笑容玩味地看着她。
  “这里离大帝的寝宫太近，殿下请换个地方。”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辛铭缓缓地收回了手，似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滚！”
  婢女低下头，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魔裔！你的名字！”
  辛铭脸色阴沉，看着她的背影。
  浅红色的眸子依旧看着地板，婢女脚步不停，径直离去。
  “涟儿。”
  辛铭收回视线，他知道，她并不会走远，这个名叫涟儿的魔裔婢女，依旧会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
  魔裔天生俊美，王宫内有这样的婢女也并不稀奇，只是，自己身旁的贴身侍女却是一名魔裔，那就很让人玩味了。
  看着廊道外的大雨，辛铭再次伸出手，却依旧无法触及……廊道外的那个世界。
  “真的……回不去了。”
  自从来到王宫后，他的神经便一直紧绷着，昨天去寻找辛薇薇，他的心情才久违的放松了一次。
  刚才虽然恼怒涟儿的逆来顺受，不过生过气后，却也畅快了许多。
  最近这些天，自己神经确实太过紧绷了。
  辛铭洒脱一笑，自己虽然压力大了些，可好歹庇护住了妹妹，他可不想她也承受这些她不该承受的东西。
  那夜和大帝摊牌后，大帝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都会让自己给他读书，仿佛那天夜里的事，并未发生一般。
  对比，辛铭并不意外，失去了权利的他，并不敢对自己出手。
  而且自己毕竟是他的儿子，只是没有帮他，他也未必会真的报复自己。
  目前，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登基大典和抑魂珠。
  大帝身体很差，那顶王冠他已经很久没有佩戴，有好几次，自己只要一伸手便能触摸到王冠上的那颗宝石，可他始终不敢有所动作。
  即使辛貂大帝已被架空，可他依旧是王权的象征，那顶王冠，同样如此。
  自己一旦出手，无论是大帝，还是卡多，为了大局，都会追回王冠。
  在没有完美的对策之前，他只能静静地观望。
  想起后天老宰相为他儿子举办的舞会，辛铭苦恼地揉捏着额头。
  对于这只老狐狸，自己当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始终不相信，这只代表了大臣与贵族们利益的老狐狸，会放任自己这个私生子登上皇位。
  一阵清风吹过，携带着几滴雨水，打在了辛铭脸上，他这才回过神来。
  将脸上的雨水擦去，辛铭看着手上的水渍，愣愣出神。
  “还能……回去？”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再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贵东西，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轻叹。
  “真是场大雨呢。”
  廊道外，大雨依旧。
  ……
  廊道外，大雨依旧。
  辛薇薇坐在桌前，缓缓地合上了书。
  “二十多年前，御花园经历过一次修饰，负责这件事的居然是宰相和卡多……”
  区区御花园，竟然劳烦财政大臣和宰相一起负责修饰？
  而御花园中的那片树林，便是那次修饰后，才出现在御花园中的！
  将书放进柜子中，辛薇薇微皱眉头，右手托腮，左手绕着发梢，似是在思考这之间的关联。
  虚掩的窗户被风吹开，辛薇薇冷着脸抬头看去。
  大雨中，辛铭朝这边跑来，看到她的窗户被吹开，干脆站在了那里，大喊：“后天的舞会，你去不去？”
  风夹杂着雨吹入屋内，辛薇薇站起身，把窗户关上，随后走到门口，提着两把伞和一条毛巾走了出去。
  打着伞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辛薇薇朝他身后看去，一名有着浅红色眸子的婢女，正冒着雨在不远处提着一把雨伞走来。
  把伞递过去，辛铭摇了摇头，没有接。
  把手中的雨伞扔在地上，辛薇薇把打开的伞朝他那边移了移，将毛巾扔在他头上，轻声道：“别让这些下人为难。”
  辛铭和她走向屋内，将头发擦干，转过头再次问道：“去不去？”
  辛薇薇收起雨伞，在墙角磕了磕，随后把雨伞靠在墙上，看到走来的涟儿把刚才自己扔到地上的雨伞捡起，回头轻笑道：“去。”
  辛铭哈哈大笑，把毛巾扔给刚走过来，浑身湿透的涟儿。
  “赏你了！”
  毛巾盖在自己头上，涟儿把手中的两把雨伞放在墙角后，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回过头，看到他们两人正看着外面的大雨。
  浅红色的眸子中有些不解，涟儿侧过头，看向屋外站着的一名同样有着浅红色眸子的婢女，把毛巾递了过去。
  婢女接过毛巾，放入屋内。
  辛铭和辛薇薇看着雨幕，愣愣出神。
  涟儿依旧低头，看着地板。
  廊道外，大雨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