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遇劫匪

  辰时,一辆破旧的小马车不急不缓地从地戚州西城门的驶出,一匹枣红色老马低着头拉着车吃力地在官道上走着。
  驱车的少年约摸十二三岁,单眼皮、翘鼻子、剑眉薄唇,模样清朗有神采,正是昨晚刚大闹了地戚州的黎夭。黎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驱使着老马。
  “姐,我饿了。”马车里传出一个黎天的声音。
  “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得叫我哥。”黎夭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黄油纸包着的点心丢进车里:“你现在身子刚恢复,昨晚又没睡,正当好好休养。结果你倒好,一出了城就开始打坐修炼,这才吃了早饭没多久,你怎么又饿了。”
  话音刚落,粗布帘子被掀开,一个瘦弱的少年钻了出来,将手里的食物递到黎夭面前:“姐,一起吃吧。”
  “你呀,以前总是吃不下东西,定是把身子亏着了,现在才像饿死鬼一样老是觉得饿。等晚上寻个落脚点,咱给你炖一锅十全大补汤。”黎夭像长辈一样揉了揉黎天的脑袋,又看了看面前的点心:“这些干粮有啥好吃的,喝酒才痛快嘞!”说完便已是一壶酒拿在了手上。
  黎天看着酒,本就白皙的脸色登时惨白,昨晚被那烈酒支配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连忙摇头摆手:“我,我不喝!”
  “啊?哈哈哈哈,谁说要让你喝了,咱一个人都不够喝!给你岂不是糟蹋了这般好酒。”黎夭说话的同时,已动手拍开了酒坛的封泥,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畅快啊,这大好的春光,喝上一口这百花酒,真是绝配啊!要不你也尝尝,比昨晚喝的天仙酿虽然差点,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姐,你还是饶了我吧。”黎天生怕姐姐又要逼着自己喝酒,赶紧咬下一口干粮。
  黎夭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喝酒。
  “姐,为什么我们这么急着离开啊?”
  “你傻啊,昨晚闹那么厉害,好东西也搜刮够了,不走等在这里被抓啊?”黎夭当然不会告诉兄弟是因为自己杀了梁敬,等梁恭发现自己弟弟被人害了,寻着蛛丝马迹查过来,到时候再想走就来不及了,“再说了,你现在病也好了,我们正该趁着这好春光出来浪呢。”
  “那为什么我们刚才离开客栈时,掌柜的却像知道我们今早要走一般?还催着我们赶紧走,还说不要被那什么梁敬撞上了。”
  “咳咳咳,你这小孩子问题怎么这么多?好好吃你的饭!”
  “对了,姐,我们是要去西边的地狗州吗?”
  “你蠢啊,咱们这一路走来的路线都快被人摸透了,现在各州的州将和精锐将士都差不多回去了,咱们要是现在过去就等于是自寻死路,再说了那等偏僻的地方能捞到什么好东西?”
  “那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往南走呗。离这最近的是地损州,咱们先到那游玩一段时间,然后再一路南上,去那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看看。听说地魁州和地煞州那才叫好地方,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那我们会去天州吗?”
  “你就暂时别想了,要去天州怎么也得有地境修为吧,等以后我们厉害了再去,到时候定要把三十六天州闹个天翻地覆!哈哈哈哈”
  “姐,我们这样慢悠悠地走真的没问题吗?万一那梁恭派兵来追捕我们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是,你怎么这么傻啊?那梁恭正忙着收拾一大堆烂摊子呢,真等他查出来什么线索,我们早就换了身份在地魁州潇洒了。还有啊,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你得喊我哥,不然咱这乔装打扮不就白费了吗?”
  “好的,姐,这不没其他人嘛。”
  黎夭被气得不想说话,又仰头喝下一大口酒。
  “对了,姐,我们现在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换一辆好点的马车?”
  黎夭转头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兄弟,像看白痴一样地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傻你还来劲了,这叫财不外露知道不?你是想把金银珠宝都挂在身上求别人来打劫你吗?”
  黎天被说得小脸一红,挠挠头不再好意思说话。
  两人就这样架着小马车一路优哉游哉地走着,到了分岔路便转南,朝地损州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方的天空中有一艘行驶的小船一直不急不缓地跟着。这小船与寻常的船只外观并无多大差别,只是能在御风飞行,显然是不得了的法宝。这法宝被遮蔽了踪影,外面的人就算定睛去看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舟中四个汉子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正是之前酒楼里观战的四人。
  “老五,俺那徒弟真的是个丫头片子?可俺怎么看都是个小子啊。”铜老三一手趴住船舷边往下打望,另一手抱着一个大酒坛子,时不时喝上两口。
  “你他娘的是啥眼力见啊?修为都长在狗身上了吗?蠢!真他娘的蠢!”出言骂他的依然是不吵架不舒服的银老二。
  “怎么了,三哥,难道因为是个女娃就不想收这徒弟了?”锡老五走了过来。
  “那倒没有,只是想着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以后用俺的无敌大铜锤功夫,总觉得别扭。不过看她这喝酒的架势倒是和俺像了个十足,当俺的传人最合适!”铜老三看着马车上抱着酒坛喝酒的黎夭,越看越是欢喜。
  “所以你选传人的标准主要是看喝酒?”
  “嘿嘿。”铜老三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连忙找其他话来搪塞,“这丫头根骨不错,人又机灵,人品也不坏……”
  “这人品还不坏?小小年纪就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杀人放火,坏事都被她一个人干尽了,反正老子这辈子是没见过人品这般好的!”银老二说起话来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她不也没办法嘛,小小年纪就要在这险恶的世间求生存,还要照顾那样一个病弱的弟弟,多是不容易啊!”铜老三说得自己都快感动了。
  “他娘的,听着就让老子恶心,还没收徒弟就这么护短,以后还得了?”
  “对了,老五,你和大哥早我之前就看上了她,还说想带她回岛,难道也想收她为徒?”铜老三索性不搭理银老二,转头和锡老五说话。
  “我们是想着少主年纪一天天大了,看她和少主年岁相仿,模样和资质也都还过得去,就想着给少主找个暖床的丫头。总不能让少主在岛上和我们几个老光棍待一辈子吧。”
  “老子不同意!这臭丫头身份低贱、品行恶劣,怎配得上我们少主?”银老二跳将起来,大为不满。
  “凭什么俺的宝贝徒弟就配不上少主了?再说了就算少主喜欢她,俺还不乐意呢。凭什么只能做个暖床的丫头?最不济也必须是明媒正娶的正房,还得俺同意了才行!”铜老三也大为不满,和银老二又扭打到一起。
  一直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金老大终于躺不住了,起身把两兄弟拉开:“怎么又闹起来了,和气生财啊,自家兄弟的,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闹,像话吗?这万事都好商量,再说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就算我们几个乐意,这事不也得问问少主的意思嘛。”
  被金老大这么一说,两人也便再没了闹下去的必要。只是再看向黎夭时,银老二脸上鄙夷的神色更重了些。
  “大哥,俺看那叫黎天的小子也不错,要不也一起带回岛上去,给少主做个书童什么。”铜老三喝了一点酒,又来了劲头。
  金老大躺回椅子上不说话。锡老五则是面色有点沉重:“三哥,你不会是不知道这大冲之体和大盈之体的缘由吧?”
  铜老三仍是一脸疑惑:“啥缘由?”
  “这世间,大冲之体和大盈之体极为罕见,只在双生子中才会出现。寻常人九岁开始练气入体,而大冲之体则会在此时因先天不足陷入虚无的病症,只有依靠大盈之体每日给予元气才能度过此劫,眼下这对姐弟便是如此。再往后,二人的修炼天赋开始展现,大冲之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修炼速度极快;而大盈之体虽修炼速度较慢,但根基极为扎实,元气的质与量都远超同阶,可以说是同阶无敌乃至同境无敌都毫不夸张。”
  “这不挺好嘛,一下捡到两个宝。”
  “若是只有最开始的一次舍与得,便也没什么。只是若二人正常修炼,终生都不可能突破地境。大盈若冲,大冲若盈,除非一人肯舍弃自己一身修为甚至是性命成就另外一人的圆满。古往今来,双生盈冲也有那么十数对,但最终活下来永远都只有一个,要么在修行之初就夭折了,可一旦都踏上了修行之路,谁会不想登临绝顶,谁又会想放弃成仙成圣的机会?三哥,我且问你,若这两人都归于你门下,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如何取舍?”
  “这……我……”铜老三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舟中难得的安静下来。
  姐弟二人并不知天空中有艘船跟着,此时正架着马车慢悠悠地走着。
  过了申时,行到一座山前。从山坡后突出冲出三个大汉,为首一人骑在马上,另外二人分立两侧。三人一马就这样突兀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骑马之人络腮胡子,面容凶悍,脸上一条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直斜拉到脸颊。他咧了咧嘴,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杆,气势磅礴地吼出了那句亘古不变的打劫名言。
  “此树由我栽,此路由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