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份
夜幕降临,玄色衣袍的男子半靠在窗前,看着下头逐渐重回繁华的街市,目光深邃悠远。
“八爷?”来人推开了房门,确认人就在里头,才将一盏油灯放在了小桌上,房间这才有了光亮。“账册我都看过了,并没有任何疏漏和错误。”
他神色无恙,轻轻说道:“佑乐,夏商馆不是帝王的鹰犬。”
“凤弥!”长鱼佑乐无奈摇了摇头,他可是天下第一首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夏商馆少主,却每每在凤弥这里自讨苦吃,“为帝王分忧,不也是为你分忧吗?再说我爹心里想的可是这天下百姓。”
一个没问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一个没答是不是真的解决了问题,两人相识多年,也并没有因为彼此的身份而改变什么。
“你不该听老爷子的话。”
“那我听你的话!你倒是告诉我该做些什么吧!”
“什么都别做。”
长鱼佑乐不免气急,“整个夏商馆都是多管闲事是吧?你与我从小就认识,说话别总这么气人行不行!”
凤弥没有接话,挺拔的身姿带着凛冽的气息,他微微靠在了窗棂上,月色下,迷幻的气息带着致命的魅力,遥远的叫人望成莫及,这种与生俱来,且与日俱增的神秘感,让所有的女人都为他痴迷,为他疯狂,但这么多年以来,他的身边从来没有任何女人可以靠近。
“你是帝王最疼爱的儿子,可帝王不止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瞧见这回的动静没?帝王老了,所剩无几的精力都放在了玩乐上,眼下万事太平,外头那几个不敢怎么样,可人心深似海,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长鱼佑乐压着嗓音,再次提醒凤弥,他是众星捧月没错,但也不可避免的站在风暴中央。
当今帝王有七子一女,长子夭折,三子亡故,凤弥,是如今唯一一个被帝王留在身边的孩子,自他出生,便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帝八子,因为他的出生,帝王将其他的孩子都送出了西越城,自那以后西越城就流传出了一句话:凤弥之后,再无帝子。
他是天下所有人都认定的天命所归,自小聪慧过人,得帝国学院院长言恒亲自教导,朝中有一半的官员都做过他的老师,十五岁时,便掌管了帝京司、中书监,甚至可以直接过问帝王的决定。
可他却并不贪恋权势,急死了像夏商馆一样忠心为他的人,也越发叫那些身在异地的帝子憎恶。
“虽说我也明白,会出现变故的几率很小,可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慌慌的。”长鱼佑乐抖动了一下肩膀,笑了出来,“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能出什么事儿!”
“不见得,之前那么多机会桑家都没有露面,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一次?”
凤弥说起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写在乌来淳呈报上来的嘉奖名册上的一个名字桑岚,竟来自此刻在西越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桑家。
桑家最近因为帮司礼监出资筹办了迎春会而得了帝王关注,可关于桑家的一切消息,都太过寻常了,可能为司礼监出资的人怎么会寻常?所以他才会想到来海兴查查桑家这个外嫁的小女儿。
长鱼佑乐因为凤弥的这句话变得有些焦躁,他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我和我爹整天为了你弹尽竭虑,你怎么就不能想想与你有关的事儿!桑家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钱庄,即便加上桑岚带着这些年为阮家拼下的家业,也抵不上夏商馆一成,况且桑家将近三十年都不曾出现过,就算现在有了帝王的宠爱,有什么小算盘又如何?犯得上放在心上吗?”也只有他了,能用这种带着些许质疑的语气对凤弥说话。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桑家,桑家的钱庄虽小,却掌管着蓝家所有的资金往来,你不觉得奇怪吗?说起来,最近为什么多了这么多你不知情的事情?要不是桑家一个仆役说漏嘴,这件事恐怕你的人一辈子都查不出来吧?”
只要谈及蓝家,凤弥的情绪就很激动,长鱼佑乐也不争论,耐着性子解释道:“桑家的事儿我确实不知道,可你看到嘉奖名册之前不是也没让我去仔细调查吗?况且西越城住了那么多的人,又过了这么多年,总得需要时间吧。”
“这与时间无关,既然没有秘密,何须藏得这么深?”凤弥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长鱼佑乐叹气道:“咱们先别说这个了,就说这赈灾的事儿,被毁的路和房屋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港口有乌来淳看着,一切也都很顺利,要是你不想去郡王府,咱们现在就能立刻回丽水,那些东西也自会被送去中书监,帝王不会过问的。你要是不想离开,也听听帝王的旨意,去瞧瞧那位二少爷吧。”
“郡王府哪儿来的二少爷?果志峰在郡王府龟缩了二十年,不就是为了看看他将来的主子到底是谁吗?还拿什么二少爷做借口,真是十足卑鄙。”
“那你来干嘛?乌来淳不是一早就说了吗?并没有查出桑岚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听凤弥冰冷问道:“若是蓝家的吩咐呢?”
“不可能。”长鱼佑乐否认道,“桑家的仆役虽然说漏了嘴,但他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蓝家,我怀疑,桑家自己都不知道钱庄的大主顾是蓝家。”
“你呀……”凤弥的眼角平添了一抹笑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意无意的问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呢?是不是他们也知道了什么?”这句话轻飘飘的落下,街市上仍旧是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长鱼佑乐突然就不说话了,他刚会走的时候就做了凤弥的玩伴,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他们之间熟悉到即便只有一个眼神,就能彼此心领神会。
凤弥的眼神闪了闪,这么多年,他唯一的心结就是蓝家,可蓝家是铜墙铁壁,桑家是唯一一个,与之有牵扯的,只这一条,就足够引起他的关注。他抬头看着繁星闪烁的星空,低语道:“比起万星璀璨,还是乌云密布更好些,厚厚的云层只能露出一点儿月光,叫人忍不住想驱散那些阴霾。”
“你扔掉的那幅画我总算找到了。”长鱼佑乐靠向了窗子,也不再提凤弥不感兴趣的正事儿,看向了外头热闹的街市,劫后余生的喜悦早就让人们忘了几个月前的苦难,他忽然觉得,在某些事情上,也不是强求的来的。“就在迎客来的大堂里挂着,真是没想到,竟然能被小白姑娘给捡去,她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想起那个消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姑娘,凤弥蹙眉道:“她哪里可爱了?”同样的问题,这一次,没有鄙夷和不屑,只是单纯的疑惑,那样一个姑娘,怎么能和可爱沾的上边儿?
长鱼佑乐扭头看了他一眼,惊讶向来不会将陌生人记在脑子的凤弥,竟然能对一面之缘的小白有印象,“我早说过,只有皮相的不能成为美人,小白虽然样貌普通,但性子却很好,客观的来讲,她确实是个可爱的姑娘。”
凤弥没说话,在他的眼中,女人都是一样的,花花绿绿的装扮,千篇一律的笑容,无趣的很。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让他也倍感意外,他竟然能清晰的记得小白的样子,甚至是她亲手做的鸡蛋羹和肉干的味道。
“早些做决定,要是不打算露面,咱们不能在这儿长待……”不管长鱼佑乐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凤弥仍旧困在关于找寻“可爱”的答案中,仅凭寥寥几句话,长鱼佑乐怎么敢断定那个姑娘的性子就一定很好,很可爱呢?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个挚友就是对谁都太亲切了,不过也因为如此,谁都不会对他心生戒备。
“去外头走走吧。”凤弥轻轻说道。
看着好友疲惫的双眼,长鱼佑乐忽而紧张起来,这幅疲惫的模样他最是清楚,“你是不是!又开始做噩梦了!”
凤弥没有回答,抬脚跳出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