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回 进击的烧麦

  苏柒心里却泛起千般涟漪:是他舍命救她,她却以为他冷酷绝情,那般冷言冷语对他……
  她正懊悔自责,却听夏恪好奇问道:“你与北靖王……”
  苏柒心不在焉,随口答道:“那是我相公!”
  “你……”此番轮到夏恪险些跌倒在地,“可你不是跟慕家老五……”他简直语无伦次:贵圈,真不是一般的乱呐!
  他很想抓住这作妖的姑娘,将她与这慕家诸多男人的关系理个清楚,但转念一想又觉徒劳:依如今的形势来看,他家主上是铁了心要惩处苏柒,以解心头之恨,她怕是此生再无缘见慕家兄弟了……
  夏恪忍不住怅惋长叹,苏柒从他脸上读出了绝望,低声问道:“云公子……会杀了我,对不对?”
  夏恪不愿承认,亦不能否认,只冲她笑道:“他若要你的命,就先要我的命!”
  苏柒知他故作豪爽,她自己却全然笑不出来,只向夏恪正色道:“你千万不要做这等傻事!我茕茕孑立一孤女,你却有一大家子人,你不能不替他们想想!”
  我替他们想……夏恪在心中苦笑:他们逼我做了许多违心之事,逼我去侍奉我不喜欢的主子,又何曾替我想过?
  二人各怀心事,再聊不下去,只得沉默着在马车里晃荡。不知晃荡了多久,却觉马车停了下来,一名侍卫来请二人下车,说主上连夜赶路乏累,要在此歇宿一阵。
  夏恪扶着苏柒跳下车来,要替她解开手脚上的绳索,却被侍卫拦下,说主上有令,这一路都只能将她拴着。
  夏恪气得牙根痒痒:“这样粽子似的捆着,让她如何走路?!”
  那侍卫不以为意道:“主上说,没将她拴在马车后面拖着走,已是给了夏公子莫大的面子。”
  苏柒恨得脸都白了,夏恪冷声喝退侍卫,弯腰将苏柒抱起进了旁边的客站。
  苏柒趁机观察了一番,见此处乃是一片山脚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孤零零一家简陋客栈,像极了千佛岭下山匪开的那家。
  心中暗自冷笑:这等大人物若被山匪绑了,可就有趣了!
  可惜云公子一行不比她独自一人,客栈里的店家早已被众侍卫轰了个干净。苏柒被夏恪安顿在一间客房内,便有侍卫来报,说云公子传唤他。
  夏恪着实不放心地望苏柒一眼,扬手唤来自己的心腹,令他在门外守着,一旦有人要对苏柒下手,无论是谁皆杀无赦。
  苏柒被四仰八叉地扔在炕上,连翻个身都难,心中暗自感慨: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得罪这样大的人物,真是何德何能……
  她正暗自叫苦,忽闻身后的窗棂一阵咯吱作响。苏柒心生警觉,努力翻身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黑黄相间、油光水滑的肥硕身形,正拼命从不大的窗子里挤进来。
  “烧麦?”苏柒简直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
  烧麦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自己从窗口塞进来,“咚”地掉在苏柒旁边的炕上,摔了个四仰八叉,翻过身来刚要冲苏柒撒娇,却被她低声警告:“乖烧麦,别出声!”
  胖老虎便当真不敢出声,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委屈地望着他娘,伸舌头将她舔了个满脸花。
  烧麦眼见两伙坏人在慧目斋火拼的过程,很想冲上去保护他娘亲,但他此时只是个半大孩子,面对那许多闪着寒光的刀刃,终是颤栗地缩在窝里没敢出来。
  直至他眼见娘亲被个大胡子带走,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它感觉大事不妙,便悄悄出了门,一路跟着马车到了这里。
  “乖儿子,你不该在这里!”苏柒见他呲牙去咬她手臂上绑的绳索,又是欣慰又是担忧,“这里有许多坏人,你快回去!去寻你爹……”
  她说着却顿住,将“救我”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他曾说过,她便是杀人放火,他也能替她兜着;他也说过,要此生此世护她周全。
  苏柒从未想过,她惹事会惹到一个连王爷都护不住她的人……
  她希望他来救她,但她更不想连累他。他已为她经历过生死,她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苏柒想着想着,眼角的泪水便滚了下来,侧了侧头,将脸颊与烧麦靠在一起,轻轻地叮咛:“去寻你爹,在他庇佑下好好长大。待你长成兽中之王,再替我好好守护着你爹,烧麦,你能做到么?”
  烧麦能感受到娘亲伤感的情绪,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咽,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脸颊上划过的泪水,又忽而仰头,叼走了她发髻上插着的一只木簪。
  苏柒正沉浸在将死的悲伤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头发上少了什么,却见烧麦纵身而起,灵活地从窗口钻了出去,便再没了动静。
  此刻,慕云松正立在慧目斋院里,望着横七竖八满地的刺客尸体,手中刚从满记糖水铺买来的糕点蓦地坠地。
  “这……”他身后的徐凯亦大惊失色,“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派了如此多的高手!苏王妃她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话未说完,忽听他家王爷暴喝一声“住口!”便如同发狂的猛兽般冲进去,踹开一间间房门,瞬间将整个慧目斋寻了一遍。
  他看到了顶着一张半老半嫩的面皮,被人一刀毙命的阿比旦,看到被人下手劈在后颈,双双昏死过去的石榴葡萄,他像个疯子似的扒开一具具因中毒而惨不忍睹的尸体,却终没寻到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人。
  慕云松心下有一丝庆幸:至少,她还可能活着,只是被人带走了!
  慕云松心里有千百遍的后悔:昨夜在栖梧院里,他不该对她说了那样诛心的话,让她绝望离开。
  这些日子里,他有许多身不由己、有许多无可奈何,但她何其无辜,却为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和苦楚。
  此时,徐凯也带着手下侍卫进来,禀道:“王爷,院里院外都寻遍了,皆没有苏王妃,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话未说完便堪堪住口,见他家王爷正用一双赤红的双眸瞪他,犹如一只想要嗜血的野兽。
  慕云松心里有些恼怨:昨夜,若不是徐凯这厮来报有要事,他又岂会撇下她匆匆离去。直忙到日上三竿,才腾出空来看一看她,想要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却不想已是满地尸首、人去楼空。
  徐凯被他家王爷瞪得心里发毛,轻咳一声赶紧找补回来:“苏王妃她素来福大命大,应是平安无事……呃,长命百岁。”
  慕云松叹道:“苏柒应是被那人带走了!”
  昨夜,老五将苏柒和慕云萱从福临客栈救出之后,他便留了个心眼,加派人手盯着云公子一行的动态。
  但这伙人显然也非等闲之辈,在重重盯防下依旧人去楼空,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原本,能将这尊瘟神送离广宁城,慕云松也算松了一口气,熟料他竟丧心病狂地绑走了苏柒。
  慕云松一双拳握得咔吧作响,向徐凯问道:“可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已派了大量斥候往广宁城外东西南北四向寻去。”徐凯抱拳答道,“然至今未见踪迹!”
  慕云松切齿道:“加派一倍人手再去寻!”
  他深知,以那人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一路上必定变本加厉地折磨苏柒;他亦深知,以苏柒执拗倔强的性子,被折磨得再狠也不会开口示弱求饶一句,受的苦必定更多,甚至性命不保。
  多耽搁一个时辰,她便多一分危险。
  徐凯领命而去,其它侍卫则开始动手整理院落里横七竖八的尸首。
  慕云松独自烦躁地在长廊上来回踱步。
  曾经,在他与她最好的时光里,他耍赖留宿慧目斋,偶尔半夜睡不着,也会在这里来回走。那时她总会悄悄出来给他披上一件斗篷,噘嘴嗔怪道:“还不去睡?熬坏了身子,谁向我负责?”
  如今,你杳无音讯、生死不知,谁又来向我负责?
  慕云松烦躁地拍着走廊上的廊柱。
  总以为自己心如铁石,面对千军万马也毫无惧意,如今方才明白,我最怕最怕的,便是失去那个惹是生非的丫头。
  小柒,只要你还活着,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救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慕云松已不知自己在回廊里走过多少遍,期间一拨又一拨斥候前来禀报,却没带来一点有用的消息。
  慕云松恨不能将这些没用的家伙统统拉去打军棍。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就在慕云松终按捺不住打算自己出城去找时,却在出门的前一刻,见个满身灰土的姜黄肉球从门口冲了进来。
  烧麦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从未走过这样远的路,也从未跑得这样快过,当他终见到苦苦寻觅的爹爹就在眼前,索性“嗷呜”一声,迎面扑了上去。
  他这一记虎扑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慕云松被他扑得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怒道:“烧麦!这不是胡闹的时候!”
  谁跟你胡闹了?烧麦不满地呜咽,将口里的木簪子戳到他眼前。
  “这……”慕云松一双眼瞳骤然收紧:这簪子他何其熟悉,是苏柒当年在东风镇买下的一双,当时懵懵懂懂,之后兜兜转转,直至不久前二人两情相悦,才复拿出来送他,另一支则敝帚自珍地时时戴在发间。
  他一把抓过那木簪,牢牢攥在掌心,向烧麦急切问道:“你知道你娘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