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回 神兽梼杌君

  慕云萱见方才还一脸狞笑的赫连珊,瞬间换上了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心中不禁抱怨苏柒关键时刻掉链子,倒给了这臭丫头可趁之机。
  赫连钰自幼与慕云松一道长大,早就没了规矩,见他进门不禁打趣笑道:“我来王府多少回,也没见王爷亲自相迎,今日看来,倒是我妹妹面子大了。”
  慕云松便故意挑眉:“你才知道?”
  他二人不过玩笑,听在赫连珊耳中却是格外舒心,忙做个千娇百媚状盈盈一拜:“王爷安好。”
  慕云松伸手虚扶:“赫连小姐不必多礼。”
  “谢王爷。”赫连珊按捺着小鹿乱撞的内心,轻移莲步凑近些,拿捏着娇柔羞涩的音调道:“听我哥哥说,王爷对他的荷包甚是中意,珊儿想着王爷身边没个可心的人儿记挂着,萱妹妹又不好此道……”
  一旁的慕云萱咬牙切齿:敢拉姑奶奶躺枪?赫连珊你真是活腻味了!
  “是以珊儿斗胆献丑,给王爷绣了一个,还望王爷莫要……”
  她“嫌弃”二字尚未说出口,却一眼瞥见王爷腰间玉带上,那一团说方不方说圆不圆,还绣着一只体态臃肿的孙悟空的是……
  “这这这……这是谁绣的?!”这样的丑东西戴在王爷身上,简直就是明珠蒙尘、白璧微瑕,赫连珊要气疯了。
  慕云松却毫不理会她发白的脸色,向赫连钰笑道:“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说赫连侯爷的荷包中看,我那小娘子便上了心,熬夜赶着绣了一个。”他轻抚腰间的荷包,故作无奈地摇头叹道,“那傻丫头,不善此道还要逞强,将十指扎了个遍,真是个执拗性子,谁也说不听。”
  他一番刻意数落,在旁人听来却是百般的宠溺,赫连珊顿时如同喝了醋般不是滋味儿,瘪嘴挣扎:“可她绣得这是……”
  “上古神兽梼杌。”慕云松一本正经道,“前几日燕北大营接连出事,乃是妖孽作祟,她听说后怕不已,特意绣了这神兽来给我辟邪。”
  “梼……梼杌?”
  听赫连珊颤颤巍巍地失了气势,慕云萱适时跳出来理直气壮笑道,“对呀,梼杌!我嫂嫂绣得惟妙惟肖,赫连小姐竟认不出来?”
  赫连珊一时无言以对,低头蕴了满眼的泪水,将手里的荷包几乎要抠烂了。
  赫连钰见自己妹妹几近失态,忙开口打圆场:“如此说来,王爷这位小娘子真是秀外慧中,钰实在想要见见,不知今日可有幸?”
  见大哥面现犹豫,慕云萱忙替他打圆:“哦,我嫂嫂她……正巧更衣去了。”还不是被你妹妹吓的。
  赫连钰叹了声“可惜”,便被慕云松揽了肩膀勾走,“见她不急,前厅来了不少袍泽故友,你随我去见见。”
  赫连钰自然推脱不过,临走向自己妹妹道:“方才不是还说,王府今夜灯笼挂的好看,你且自己去逛逛罢。”
  赫连珊知道哥哥此言是在替她解围,免得她独自落在熙华苑孤立无援,遂应了一声,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赫连珊被那丑荷包打击得心都要碎了,再加上老对头慕云萱一番冷嘲热讽,此刻又气又恼得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哪里有什么赏灯的心思,只没头苍蝇似的在王府中一通乱走。
  身后的小丫鬟忍不住开口唤道:“小姐,小姐……”
  赫连珊正满肚子火没处撒,闻言转身就是一巴掌掴在丫鬟脸上:“鬼叫什么?没眼色的东西!”
  小丫鬟挨了打却忍痛不敢哭,只低低道:“奴婢是想提醒小姐当心脚下,莫要失足落了池塘……”
  没说完却又挨了一巴掌,只听赫连珊愈发气恼道:“旁人给我气受,你这下贱痞子也不盼我好儿!”
  赫连珊越说越火大,又发泄地在小丫鬟身上连掐带拧了几下,见她低低啜泣却不敢出声讨饶,自觉如同打在棉花上似的没什么意思,索性放过小丫鬟,伸手从地上捡了鹅卵石,发泄地一颗颗往池塘里扔。
  “什么小娘子!什么嫂嫂!!”赫连珊边扔边骂,“荡妇!妖精!狐媚子!!”
  她身后的小丫鬟想提醒她,这毕竟是北靖王府,不是她的定远侯府,想了想又怯怯不敢开口。
  “一个出身不明的贱婢!蝼蚁一样的东西!她凭什么!凭什么!”赫连珊越骂越窝火,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大,一颗鹅卵石飞偏出去,便听不远处池塘边传来吃痛的一声尖叫。
  赫连珊也蓦然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失手砸了人,但她瞬间镇定下来,冲小丫鬟冷声道:“看你干得好事!还不快去看看!”
  小丫鬟心下明白,以她家小姐的个性,出了事自然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你冷不丁被块石头砸在背上试试?无辜躺枪的慕云歌着实气恼。
  她如今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极不顺心,被天鹰盟杀手劫持在先,被怨灵附体险些伤了老王妃在后,这两件事加起来,足以成为她终生抹不去的污点。
  如今,将要嫁给王爷表哥再无可能,老王妃也对她心存忌惮,王府上下又多是拜高踩低之人。那些丫鬟下人,表面上对她恭敬有礼,私下里却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将她的清白与否当做谈资笑柄。
  慕云歌深以为,她落到如今这般悲惨境地,都是苏柒那贱人害的!
  今日王府夜宴,她本也细细梳妆打扮了一番,还精心备下了寿礼,试图改变自己在表兄和王妃伯母心中的形象。
  却在去熙华苑的路上,远远望见苏柒那贱人,与她朝思暮想的表兄十指相扣,极尽高调地一路往熙华苑去,她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桶冷水,瞬间熄灭了所有的兴致和心思。
  她几乎是一路哭着跑到这僻静的池塘边,将那盛寿礼的锦盒用力扔进了水里。
  她已卑微至此,郁闷至此,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偏偏还有人欺负到她头上。
  竟然还是个丫鬟!
  慕云歌恼羞成怒,顺手抓起地上的石子便朝小丫鬟狠狠砸去:“谁家的贱婢!找死是不是?!”
  小丫鬟被砸在额角上,只觉一片腥热淌了下来,却一声不敢吭,只带着哭腔乞求:“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还不快滚!”
  慕云歌饥饿撕底里地一嗓子吼完,却听另一个冷傲声音响起:“是谁胆大包天,敢欺侮我定远侯府的人?!”
  定远侯府?慕云歌心中蓦地一惊,起身望去,见夜色阑珊中一个紫衣华服的少女身影,一张姣好面容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这张脸,慕云歌是认得的,赶忙敛裙一礼:“不知是赫连小姐在此,云歌失礼了!”
  赫连珊不动声色地将慕云歌上下打量一番,想起来了:“你就是寄居在北靖王府的那个外甥女?”
  她口中的“寄居”二字,在慕云歌听来饱含轻蔑讽刺,却只能低低道:“正是。”
  心中却冷冷地鄙视回去:你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关于这位赫连小姐对她表兄慕云松的心思,慕云歌早就听慕云萱八卦过,彼时还颇觉愤恨,暗暗将赫连珊当做自己的情敌,如今……
  方才,这位赫连小姐发脾气的一同谩骂,她坐在池塘边悉数收入耳中,想来也是受了那苏柒的气,才会竭撕底里至此。
  倒是同病相怜。
  想至此,慕云歌故作个关怀状:“今儿王妃伯母大寿的日子,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赫连小姐不悦?”
  赫连珊正满肚子委屈没处情愫,自然是一点就着:“还不是勾引你们王爷的那个狐媚子!”
  “苏柒啊,”慕云歌故作冷笑道,“她可是个有本事的,能将我表兄哄得团团转,哼……也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听她如此说,赫连珊顿时同仇敌忾:“我是没见着,这狐媚子生得十分好看?”
  慕云歌眼眸一轮:“便是有几分姿色,又岂能与赫连小姐相提并论?再说了,她一个乡野丫头,出身低贱,王妃伯母便头一个看不上她。”
  “如此说来,王妃娘娘不欲王爷娶她为妻了?”赫连珊再度看到了希望。
  “那是自然,否则表哥何必将她置在外面?”慕云歌鄙夷道,“她如今还能在王府中走动,不过仰仗着表哥对她尚有几分宠爱罢了。”
  “原来如此,”赫连珊冷笑:一个恃宠而骄的贱婢,就没什么可忌惮的,“看你忿忿然的样子,也受了她的气?”
  慕云歌咬了咬牙:如今,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无人可依仗,若能借这没脑子的赫连小姐之手,给苏柒使个绊子,让她二人鹬蚌相争,自己说不定能坐收渔翁之利。
  想至此,她刻意做个凄凄惨惨状:“我不过一个寄人篱下之人,她又得宠风头正盛,自然要将我狠狠踩在脚下。但赫连小姐何等身份,岂容她随意折辱,置定远侯府的脸面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