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毗兰寺

  他俩昨晚如何会睡在一张床上?这却是薛义的有心安排。
  昨晚开宴之前,薛义嘱咐几位宾客,让他们席间猛灌天赐酒喝,于天赐喝得不省人事之时,把他抬到薛若英的闺床上。至于薛若英,平日里本就极少沾酒,昨晚相伴意中郎,心里美滋滋,也饮了不少酒,半席就昏昏欲睡,认人扶着回房歇息。薛义事先命人在她的闺房内点燃了鹅梨帐中香,助她沉沉睡去……
  赵天赐本欲就昨日误接绣球之事向薛若英解释道歉,哪知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薛若英心中小鹿乱撞,低着头摆弄着手指。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这时候,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小姐,小姐。”有人唤道。
  薛若英心中一慌,低声道:“赵公子,是婉儿,你,你要不要躲一躲?”
  赵天赐此时心中反而坦然了,道:“不用,无妨,无妨。”
  “嗯。”薛若英心中暗喜,“来了,婉儿。”薛若英道,过去开了门。
  进来的是昨日和薛若英一起的那个白衣少女,原来她是薛若英的丫鬟李婉儿。
  李婉儿道:“小姐,你才醒来啊?老爷唤你呢。啊……”一看赵天赐也在房里,不禁一惊。
  薛若英见李婉儿一脸诧异,连忙道:“我刚才请了赵公子过来,过来叙话,你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哦,好的小姐。”李婉儿道,将信将疑地走了。
  薛若英先一步去见了他爹,过了一会儿,赵天赐也到了。
  薛义若无其事地问道:“赵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天赐道:“昨晚喝得多了,睡得很沉,方才醒来,薛老爷莫怪!”
  “哪里哪里,老朽昨晚高兴,也贪喝了几杯,照顾不周,赵公子安睡就好。”薛义笑道。
  “打扰薛老爷了。”天赐道,说着看了一下薛若英。
  “爹爹,我想陪赵公子到处走走。”
  薛若英道。
  “好,好,你们去吧!”薛义道,“对了,赵公子,冒昧问一下,你可是师承汨罗山麒麟洞岳枫岳前辈?”
  “薛老爷高明,正是。”天赐道。
  “这就难怪了,那岳前辈武功超凡,江湖中少有对手,名师出高徒,好,好!”薛义赞道……
  不知不觉赵天赐已在薛府逗留了多日。这几日里,薛府上下对他的相貌、武功及人品俱都赞不绝口,薛若英对他的爱慕之情更甚。
  这日早晨,天气寒冷,细雨伴随着雪花,从天而下,湿湿绵绵,扬扬洒洒。赵天赐请辞,薛若英痛哭不已。连日来,除了没有同床共枕外,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她的一颗心已完完全全地都在他身上,片刻不愿分离。他正值情窦初开之年,初涉情事,也渐渐被她的一片痴情打动,临别之际,也是依依不舍。
  薛义赠与赵天赐一些钱财和一匹良马,天赐推却了钱财,收下那马匹。
  薛若英埋头在爹爹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天赐看着,隐隐心疼。薛义抚着女儿的后背,道:“赵公子,此去一路多多保重,英儿与你虽不曾有婚约,却是心锁公子,再容不得他人。公子若是对她有意,当请示父母,结百年之好,薛府上下静候公子佳音!”
  天赐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启齿,只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薛若英抬头转身,泪眼婆娑,看着赵天赐,雨雪早已湿透了她的衣袄。
  缘起一面情愫生,心恨今朝离别时。从此阑珊孤影只,相逢只是在梦中。
  赵天赐踏镫上马,提缰扬鞭,去了。
  其时,天下大乱,反元义军如雨后春笋一般,中华大地处处血雨腥风。赵天赐一路所见,多是残垣断壁,百姓流离失所。
  这日,赵天赐途经一座寺院,水壶空了,想进里面取些井水。
  在一棵树上拴了马,进了院里,没见人影,正要开口唤人,却听得佛殿里传来“嘭嘭嘭”的拍打声。天赐走上前去,从窗户往里看,见一个行僧,穿着一件破纳衣,正操着一把扫帚对着一尊佛像胡乱拍打,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木头东西,不是说你们毗兰寺的佛爷都神通广大吗?却连一只老鼠都管不住,害我挨骂,你这木头东西,真是没用。”拍打了一阵,坐在地上,东张西望,见旁边有一套笔墨,过去拿起毛笔,蘸了墨水,在佛像后面写了几个字。写完后扔了毛笔,嘿嘿笑着,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
  天赐看着,心里暗笑,“呃哼”一声。
  “谁?”那行僧到处看看道。
  天赐推门进去,道:“和尚,是我。”
  那行僧看了看天赐,道:“我不认识你。”
  “我是路过这里的路人,想跟和尚讨点水喝。”天赐道。
  “我并未受戒,算不得和尚。”那行僧道。
  “哦,那如何称呼?”天赐问道。
  “我叫朱重八。”那行僧道。
  “朱兄,请问哪里有干净的水,我想取一壶水。”天赐道。
  “这佛殿后面有一口水井,你可自行打去。”朱重八道。
  “好,如此多谢了!”天赐抱拳道,“对了,你刚才在那佛像背后写的什么?”
  “你不会自己看吗?”朱重八道。
  天赐走到佛像后面,见它后背歪歪扭扭写着:发配三千里,笑道:“你把这佛像给充军了吗?”
  “不充军留着也是无用。”朱重八道。
  “哦,好吧!”天赐摇摇头笑道,转身出了门去。
  赵天赐刚取了井水,却听得佛殿那边吵吵闹闹,似乎有不少人。他赶忙跑过来,一看,佛殿外面聚集了十来个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裳破破烂烂,有老有少,有的拿着破碗,有的拄着拐杖,哼哼唧唧,像是一群乞丐。
  “没有啦,没有啦,你们这三天两头的跑来,我们寺里都快揭不开锅啦!”朱重八一个劲地摆手,对着这群人大声道。
  天赐走近朱重八,问道:“朱兄,他们这是?”
  “哎!”朱重八叹道:“这天杀的哟,究竟什么世道啊,到处不得安宁,处处都是难民,你瞧瞧这些人,你瞧瞧,可怜是可怜,可我们这寺里也没有粮食了啊!”
  天赐看着这群人,心里也不是滋味,解下行李包,从里面取出仅有的几块面饼,再把一块块面饼掰成几瓣,分了给这群人先充充饥。
  这时候,一个老和尚领着两个小和尚走了过来。
  “方丈。”朱重八行了个僧礼道。
  “长老,长老,给口粥喝吧!”
  “大和尚行行好,行行好吧!”
  ……
  这一群人哄起乞求道。
  那方丈双手合十,道:“大家莫慌,不是我不想周济你们,实是寺里已没有了多余的粮食,我们这也有十来口人要吃饭呢,这样吧,我已命人在后堂架锅烧水,给大家熬点面糊,虽不能吃饱,却也再无他法,先去去寒气吧!”
  话音刚落,这群人就往后堂蜂拥而去了。
  朱重八怂怂肩,一脸苦笑,对着天赐道:“你瞧瞧,你瞧瞧!”
  那方丈和两个小和尚也尾随这群人去了。
  “嗷喻,嗷喻……”突然寺院门外传来马匹受惊的叫声。
  天赐一听,赶紧跑了出去,朱重八也跟着出来。
  只见三个身着灰衣的蒙面劲装汉子,对着天赐的马儿拔刀相向,那马受了惊吓,左躲右闪,马蹄乱蹬,挣得拴它的那棵小树不住晃动。
  天赐再仔细一看,那马儿的腿部流着鲜血,已然受了刀伤。于是一个箭步向前,喝道:“住手!”话音未落,当先一个汉子已飞出去二丈有余,重重地摔在地上,却是受了天赐一掌。那另外两个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也被天赐一招“长江叠浪”打翻在地。
  一旁的朱重八直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面容清秀的翩翩少年竟有这般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