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还轮不到你来杀

  夜色如墨,又似烟,浓厚沉重又带着一丝朦胧,月亮和繁星都在这墨烟夜色中渐渐淡了去,知道彻底消失了踪影。连带着这座城都沉寂了,只有街角的酒吧,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点还在顽强地为夜晚点亮灯光,时不时从马路那头飞驰而来的车辆,就像九点钟的昙花,只有刹那的芳华。
  张月看着这夜色,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这样安静的夜晚应该躺在床上好好睡觉,而不是在大街上游荡,还要费神动用灵魂力。古语曾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但时代在改变,想在这个社会寻到这样的夜晚很难,因为再难找到真正安静的夜晚。
  “怎么走?”奶妈问道,他们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
  张月可以清楚地感应到脑海里那股淡淡的气息,因为那本来就是自己设下的,但是当他要踏出寻找这气息的步伐时,却感到一丝诡异,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走,灵魂力如一张网向四周张开,循着那气息一点点蔓延,然后他发现这气息哪里都是。
  张月猛地睁开黑白瞳,身后八个卦象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一轮黑白色阴阳图,外围镶着一圈金边,乍一看竟有一种身托大日的威势。老黑和奶妈也动了,一前一后将张月夹在中间,警惕着四周。
  任务一开始,他们就出现了意外。按照计划,张月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动用灵魂力,而是应该直接循着气息,偷偷地摸过去。暗杀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威势,这一点,张月自然知道,但他却还是全力施展灵魂力,那只能说明事态没有按照规定的路线行进。
  张月没有在让灵魂力蔓延出去,而是收束在大脑中,落在脑海里的那一缕气息,他感到了一阵朦胧感,仿佛落入海市蜃楼,看到的一切都成了虚妄。张月眉头微蹙,眸光愈发凝实,中食两指并起,向前方挥去,黑白光芒一闪,仿佛夜色被撕裂,又好似躲藏在云雾中的白月被斩断,黑白颠倒,分不清真假。
  张月重新眯上了眼睛,身后的阴阳八卦图也消散了,一切又恢复如初,斩断黑白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圆,很大很大的圆,“老黑,我问你,我们镜司也有阵法保护的吧。”
  “当然有,为了防止有普通人误入,每个阴阳司都会有的,怎么了?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老黑反问道。
  “那阵法会囊括整个城市这么大吗?而且阵法应该不会伤人吧。”张月中食两指没有松开,依旧闭着,这是应战的准备。
  奶妈说道:“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保护和隐藏而已,弄这么大有什么用,而且异灵人不可以伤人,这是铁律。”
  “那这是什么阵法?”张月并指如剑,在虚空中刻下了一幅图,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圆里面交错着无数道线条,勾勒成一个复杂的图画,乍一看,生生不息,仔细看,却是生向死去。
  看到这张图,老黑和奶妈脸色都是一变,看着脚下,仿佛能看到在地底涌动着的庞大力量。那股安静,却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奶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但当她开口时,愤怒依旧没有办法压制住,“那是一种献祭的阵法,很久远的阵法,在古时候有帝皇为求长生,便试过这样的阵法,献祭全国百姓的生命,延长自己的寿命。”
  “一次性?”
  “不是,慢性的,不过对人类的灵魂伤害很大,被这个阵法伤害过的人,灵魂基本上不可能如轮回,因为已经残缺了,这在现在的异灵人界,是绝对会引起全异灵人追杀的。”奶妈说道。
  张月笑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个,别想太多了,走吧。”
  张月踏出了第一步,眼里的世界便变得清晰了几分,随后,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更加稳定,更加快,没有那么犹豫,直到走到那间茶馆前,张月才停了下来。周围的环境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夜色被撕裂,一束束白光穿透了进来,将这个世界照亮。
  “到了。”张月看着眼前这个矗立在高山之巅,被云雾缭绕缭绕,迎着太阳而建的茶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想起方才走过的路,背脊还有些凉飕飕的,每一步都踏在生死之间,而且他身上背负着可不止自己一条命,还有老黑和奶妈两条命。
  “干得不错。”奶妈上前摸了摸张月的头,“真的长大了。”
  张月笑道:“过多几年都要奔三了。你以为呢?走吧,该到我们收取战利品的时候了。”
  三人笑着,一同走向那间茶馆,丝毫不在意里边那位大人是否愿意,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位大人应该已经死了。
  推开门,淡淡的茶香飘来,却混着一阵腐朽的味道。众人厌恶地捂住了鼻子,这是死亡的气息,吸多了对身体不好。在柜台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端坐在蒲团上,低着头,身上的中山装明显要大上一号,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滑稽,那鸡爪似的手还抓着一个杯子,杯里还有没喝完的茶水。
  “白刑,你一生最爱喝白毫银针,今天死在白毫银针上,也不算冤枉。感谢我吧,死之前,还能让你喝上一杯上等的白毫银针。”张月看着茶水里挺立的黑色茶叶,冷笑道。
  奶妈冷声道:“别耽误时间了,快点动手,拿人头回去交差。”
  张月还想再嘲讽几句,但碍于奶妈的威严,也不敢再多言,中食两指并起,黑白剑自指尖凝练而出,锋锐中还带着几分道韵,“黑白阴阳,颠倒生死,阳向阴生。”晦涩的咒语自张月那两瓣薄唇间吐出,只见黑白剑开始嗡嗡震动,黑白两色相互交缠,看上去像是两条巨龙在缠绕撕咬。
  “死吧!”黑白光芒划过,像那颗皮包骨的头颅砍去。
  叮!
  一声脆响,黑白光断了,剑锋高高弹起,刺穿了屋顶,在高空中留下一个黑白漩涡,将周围的云雾都吞噬了个干净,射下一片日光,穿过屋顶的窟窿,落在茶馆内,落在那个老人身上。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这么热情,给我这个已经没权没势的老头子送茶,还是这么好的茶,嘿嘿嘿,果然是不安好心啊!”一双充满戾气的凶瞳突地睁开,射出两道猩红光芒,望得张月小腿肚子发软,竟一下子动弹不得。
  老人的身材在阳光下疯狂暴涨,瞬间便涨到了两米多高,铁塔一样,矗立在张月面前,挡住了阳光,留给他的只有一片阴影。
  “你……你没死?”张月声音颤抖着,指着老人的手指也在颤抖。
  “我白刑,还轮不到你来杀。”老人推出一掌,直接将张月拍飞,撞到了茶馆的墙,直飞数十米远。
  “我可是白毫老鬼,白刑,刚从灵道盟退下来的大法官,司掌最残酷的刑法,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已经有一个多世纪,活了有多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爱喝茶,最爱白毫银针,所以就有人给我送了这么一个外号,但从来没有人说过,爱喝茶的老人就好欺负啊,年轻人!”老人脱掉中山装,裸露着上身,那一块块铁水浇灌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怕,仅仅是站在他面前,奶妈和老黑都有种窒息的感觉。幽静的茶馆里,飘荡着茶香,还有灰尘,屋顶上一个大窟窿透着光,照在一个大蒲团上,将一粒粒灰尘点亮,在空气中漂浮,像萤火虫一样。一声声震响从地面传来,让整间茶馆都颤了三颤,那些漂浮的“萤火虫”受到惊吓也一下子散开了。
  这样的奇景,没有人欣赏着实有些可惜。但也管不得人,毕竟他们都没有那个心情。在张月被拍飞出去时,奶妈和老黑的心便凉了一大截,此刻面对着凶神恶煞的白刑,两人想起了进门前那一股死亡的味道,原来不是从白刑身上来的,而是属于自己的。
  “撤!”
  奶妈掉头就走,毫不犹豫。白刑刚想追,便看到了一朵暗红色的花在自己眼前绽放,紧接着花儿越开越多,变成了一片花海,将白刑淹没。炽热的高温灼烧着白刑的皮肤,这些花都是一团团火焰。奶妈几个起落便跑出好远,而后她猛地回头,双手探出,黑白色的气流在指尖涌出,奶妈一脚猛踏地面,大地碎裂,激荡起烟尘,而后她以这个脚为轴,身体随着这个轴旋转,双手绕着身体画了一个圆。
  花海猛地一阵,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抓着,猛地合拢,化作一只火鸦,煽动双翼乘着风向前飞去,直接撞上奶妈,带着她迅速逃离,路上奶妈伸手捞起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张月。三人被火光包裹着,风助长火势,直接撕裂云海,转眼间,便在白刑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小点。
  “配合的倒是默契,不过,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白刑根本没有去追,而是淡然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天边,不一会儿,他便看到前方的火光炸开了,三道人影狼狈地散开。
  奶妈看着下方的茶园,脸色很难看。老黑身上的火焰被泼灭了,而泼水的是一个穿着花布衫的少女,她一手抓着一个木瓢,一手提着水桶,冷眼看着他们。在她周遭,还有许多采茶女,皆是目露凶光。在茶园的另一边,是一个小村庄,升起了袅袅炊烟,一道道人影从红砖绿瓦的矮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抓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菜刀,锅铲,扫帚……这些都是他们的武器。
  张月被奶妈接住了,一番动荡下,他也醒了过来,只是面如金纸,嘴角还带着血丝,状态并不是很好。
  “看来要栽了。”张月苦涩地笑了笑,“都是我不好,太自信了。”
  老黑抹了一把脸上冷冷冰冰的水,竟是甩掉了一手的冰渣子,“计划,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怪得了谁,要死就一起死吧。死在这里其实也不亏,多少人,连来这里的胆子都没有。”
  “那就杀吧,死之前多带走几个。”张月笑道,两指并起,猛地一划,黑白色剑光冲天而且,直接最近的一片白云劈散,他松开了奶妈,在空中摇摇晃晃地站着,勉强稳住了身子。老黑也是大喝一声,火焰汹涌而起,将身上的冰渣子烧了个干净,他站在了两人的身前,用一双火翼将他们庇护在身后,这是他常做的事情。
  “上吧。”老黑笑道,火翼一扇,席卷起一股热风,他就像一个俯冲而落的流星,划过一道道长长的火尾巴,亮的人睁不开眼睛。
  采茶女们纷纷提起身边的水桶,舀起一瓢水,向天空洒去,冰冷的水柱散开,化作一颗颗冰珠,撞进老黑的火焰中,升起一团团白雾。随后,那些还未成熟的清清茶叶突然开始疯狂生长,一片片叶子飞出,切割着空气,瞬间将白雾驱散,还了世界一个清明。
  老黑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凭借一副肉身硬扛着这些茶叶,只是一个交手,就见了红,血液从伤口中飞溅而出,倾洒而下,落在那些茶叶上,竟被吸收了去。满茶园的茶叶都在欢呼,仿佛在渴望更多的鲜血,竟伸一根根枝条,破土而出向浑身是血的老黑缠绕而去。
  奶妈脚下狂风吹拂,推动着她瞬间来到老黑身边,他双手往两边一张,匆忙间撑起一个空气罩,将两人保护住,但也阻止不了枝条的缠绕。
  张月脚步摇晃,终究慢了一步,但还是脚踩八卦,手腕轻抖,一剑劈砍而出,八个卦象并排融入剑光之中,让那道剑光多了一丝大道的味道,将漫天茶叶和枝条斩了个干净。这一剑彻底抽空了他这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直接往地面坠落而去。
  奶妈见状,纤纤玉手向空处拍去,周遭气流迅速涌动起来,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将坠落到一半的张月捞了起来。奶妈将张月和老黑都留在了空气罩里,自己则是冲了出去,对着下方茶园隔空一掌按下,那些原本还想冒起的茶叶纷纷被压了下去,强烈的风压,甚至吹翻了几个身材娇小的采茶女。
  小村子也乱了,一个黄脸悍妇举着锅铲,用了一个最泼辣,最无赖,最没用技术含量的姿势攻击,她原地深蹲,脚下大地因为撑不住她不断积蓄的气势,已经碎裂成一个大坑,而当她的腿伸直时,她已经升上了高空,手中的锅铲对着奶妈当头砸下。
  奶妈只觉得天空崩塌了,自己面临的根本是坍塌的苍穹,她深吸一口气,衣袍鼓荡起来,周遭的气流突然安静了一瞬间,因为下一瞬间,气流暴动的更加厉害。奶妈对着从天而降的锅铲,吹了一口气,却直接掀翻了苍穹。
  悍妇被吹飞,消失在天边。奶妈也借着这口气,直接砸在了茶园上,她五指紧握,气在体内奔腾,尽数涌到了右臂,那一根根蠕动的青筋,像是参天古木那苍劲的树枝,透着不朽的味道。
  烟尘还未散去,奶妈的拳头便轰了出去,风压像一门大炮,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茶园被夷平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只剩下一些残叶,可怜地掉落在泥土上。
  那些个采茶女全部被吹飞,不知去向。奶妈喘着粗气,随手一招,将天上的空气罩扯了下来,张月依旧被保护着躺在空气罩里,调息好的老黑则是走了出来,准备迎战。
  小村子的炊烟愈升愈高,村民们愤怒地嘶吼着,他们看着自己辛苦栽种的茶叶全部被毁,纷纷挥起了手里的武器,就欲冲上去和这三个不速之客决一死战,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那只手很大,很厚,很糙,像石头一样,那是白刑的手。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实力,何必过来送死呢?”白刑不知何时已经追过来了,他的身材依旧高大,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威风。
  奶妈笑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白刑闻言,眼睛一亮,笑道:“为钱而送命,不值当啊!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刺客,杀手这种不入流的职业,没前途的。考个公务员,当个官,混个铁饭碗多好?不仅以后衣食无忧,而且有权有势,造福自己,也造福家人,何必这样为了一点小钱,拼命呢?”
  老黑冷声道:“人各有志,我就是不喜欢官场那股子酸腐味儿,你能把我怎么办?老子做杀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会有死的一天,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年轻,年轻!年轻人,就是满脑子热血,不懂得现实社会是的残酷。你们实力很强,我很喜欢,我给你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够归顺与我,我可以让你们直接成为灵道盟的高层,真正的高层,而不是有一张金卡就以为了不起的哪种高层。”白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