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暴怒的王子(一)

  就算天气再炎热,纳兰都不想外出去走动,不想碰到父亲,列王,还有巫师,包括安琪儿。他知道在很多时候,每碰到她一次就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灾难。所以,无论房间里有多么炎热,他都会在房间的某一处,或者在阳台边上,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一切,又或者等待一股凉风吹进来。
  晚上,他尽量关闭窗户不去观看夜色,因为他知道他总能在夜空中搜索到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救赎不了任何人。
  白天,他会去城堡的街上,没有任何人跟随,巡逻军队一批批的走过,全当他是陌生人。他觉得这种状态很好,无忧无虑没有束缚。他能看到很多饥饿的人们,乞讨的乞丐,在酒馆里大吃大喝的士兵,还有调戏良家妇女夫人巡逻军。他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上前制止,虽然没有武功,但只要一个眼神便能让他们整理好服装立刻滚远。
  真不够凑巧,他在茶馆的阁楼上看到了安琪儿和蓝雨婷,他本想转身就走,但却被蓝雨婷喊住。
  “哥哥。”蓝雨婷显然对他的到来很惊奇,“你也会来这里?很难得会在这里见到你。”
  “是的。”纳兰转身,“我很少出来。”他勉强挤出笑容。
  “快来坐。”蓝雨婷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桌椅跟前,让他入座,茶楼里响着音乐,听起来非常入耳,蓝雨婷挨着安琪儿坐了下来,“这里的环境是王庭上等的一家,哥哥第一次来吗?”
  “之前来过几次。”纳兰回答。
  “都是你一个人?”
  “没错。”纳兰照说,来了一位茶楼的侍从,端了一壶茶放在桌子上,看到纳兰的面孔时,诧异地眼神似乎无法收回。
  “快滚。”蓝雨婷看到他专注纳兰的脸部时咒骂道,“再看我会让你立马滚蛋。”侍从恐慌的低头躬身退去。
  “我看我还是离开吧。”纳兰起了身便要走。
  “你在担心什么?”蓝雨婷脸色渐渐显得凝重了起来,“是王子殿下还是他们的眼神?”她起身,在茶碗里倒满一杯递给纳兰,“坐下放心品茶,若王子殿下敢骂你,我帮你便是。”
  纳兰只好接过蓝雨婷手里的茶杯,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将茶杯递入嘴边的那刻,悄悄扫了一眼安琪儿,明显发现她胖了许多,但他并没有多心,抿了一口茶杯里面的水。
  “哥哥,我觉得你没必要如此害怕王子殿下。”蓝雨婷也端起茶碗,“他每次发火的样子跟豪猪叫一样,就像这样,嚎嚎嚎。”她噘嘴学起猪叫,逗乐了安琪儿,但纳兰始终都没笑,“我和他同一个娘胎出来,差距尽然如此之大,母亲觉得是她造就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男子,而我,从头到尾她就没喜欢过。”
  “我很羡慕你蓝雨婷,你有疼爱你的母亲,还有你父亲。”纳兰羡慕地说道。
  “是我们的父亲。”蓝雨婷纠正,”别伤心了哥哥,你一直是我最忠实的朋友。”她觉得自己太死脑筋了,转话题又纠正,“不对,我们是有血缘的一家人,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我发誓,我将永远都会爱你这个妹妹。”纳兰保证,“城堡里除了你,没人会对我说这些。”
  蓝雨婷皱眉,眼神缓缓向安琪儿移来,“还有阏氏呢。”她解释道,又面向纳兰,“我和阏氏时常都会提及你,你这一生的经历,治疗时所忍受的痛苦,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返还给你。”
  “谢谢,我的好妹妹。”纳兰嘴角终于露出了笑脸,连同他脸部的鱼鳞纹皱在一起,他的目光迎上安琪儿,她正在专注的品茶,眼神眺望窗外,眼光里有股道不明的温柔,如同漫天坠落的繁星。
  从茶楼出来,他们一同步行返回王庭的时候,巨大如血的残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冰凉的夜色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涂遍了王庭的每一寸地面,整个王庭只剩下从各个屋窗户透出的零星灯火。一路走来,他们碰到来来回回的巡逻人,忙于公务的卫士,牵着马匹的马倌,他们庆幸没有碰到列王。在彼此说再见的那刻,纳兰惊讶地发现,安琪儿臃肿的身材发胖的离奇,接着他又看到了天空滑落的煞星,这种预兆令他费解,“阏氏怀孕了?”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想,“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莫非……。”
  在那一刻,纳兰突然觉得身上血流加快,都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甚至感觉身体都在吱呀裂开,浑身疼痛难忍。他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房间,关闭上了门。从窗外眺望远处的黑暗,无论是何方,他都感觉唯有火焰一般,它们如同坠落的星星随处可见。
  身体的血液急速在上升,皮肤剧烈疼痛,在烛火的光亮下,伸出手臂,他能感觉到整条胳膊处的鱼鳞一片片掉落,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动声清晰可见。疼痛逐渐瓦解他的防线,他弯下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觉得死亡的恐惧从头顶笼罩而下,一股凉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冷空气不断蔓延他的全身,抵达房间每一个角落。
  他满脸恐惧,“我要死去吗?”他心里暗想,“不,我要活下来,为了重要的人。”在那一刻,他尽然想起了与安琪儿两次相撞的情形,想起在藏书塔的相遇,想起在今日之时她端起茶杯遥望窗户的温柔,一切历历在目。
  他几乎要睡过去了,也许是快要疼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站在他的面前,他知道那是母亲,“母亲。”他叫出了口。
  “你已经完成身体所有的魄力和天赋,拿出你手里的本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说完她身影逐渐消失。等醒来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洒进窗户,刺眼的照在他的脸上,身子在冰冷的地板上觉得发凉,身边全是掉落的鱼鳞片,“这一切是真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暗想,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里完好无损,一切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多出很多纹路。变化全在他的胳膊上,光滑的肌肤呈现在眼前,空旷的房间似乎都在静止状态。他后退几步将上衣脱去,站在了镜子面前,脸上的鱼鳞片已经脱落一大半,他惊喜若狂,在镜子面前笑了起来。
  “咣当。”门被打开,纳兰将眼神移向门口,庭阈背着摇着,手里端着木碗中药,脚步静止在房间中间,目光聚集在纳兰脱去衣服的胳膊处,“连我都不认识你了,这是你吗?”他匪夷所思地摇摇头,接着他看到了地上掉落的大片鱼鳞片,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只不过才一晚上,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又看到了天象。”纳兰解释。
  “天象?”庭阈将目光放了下来,表情有点遗憾,“我正要为我所有的努力庆贺,为你忍受的痛苦点赞,究竟是烧酒?还是我的中药?又或者是天象?”
  “我的确忍受了很多痛苦,烧酒的作用大于中药,但这一切全是看到天象后带来的结果。”
  “哇偶。”庭阈表情更加匪夷所思,他从颤抖的喉咙里,嘶哑地扯出了这句话,“我没有见过比这更完美的治疗。”他走进桌子,在木碗里倒入烧酒,点燃,“这才大半年的时间,治疗后的皮肤一定会很完美。”他轻轻笑了笑,像隐藏了一种莫名的隐喻。
  纳兰愉快地点头,“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
  “那是当然。”庭阈将中药递入他的嘴边。
  “我已经不需要麻药了,来吧。”纳兰坐在了椅子上,等待庭阈往皮肤上倒入烧酒。
  “你确定?”
  “我确定。”
  “很好。”庭阈将木碗放在桌子上,从瓶子里取出药棉,将点燃后的烧酒擦入皮肤。
  纳兰皱着眉头忍受疼痛,酒精渗入肌肤,使让他一点点的回缩,还未脱落的鳞片,泛着绿色的幽光,连接在肌肤和鱼鳞处的一层肉膜,看起来有种让人恶心。
  “觉得很恶心是吧?”纳兰忍痛问道。
  “不。”庭阈回答,“看起来很漂亮,我说的是真的,你原本的模样一定很帅,超过王子殿下,虽然你脸上还有鱼鳞片,但不难看出你是一个魅力十足,英俊潇洒的帅气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