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彼之所为,汝之所终

  方青和任映景一退再退,可当金蚕老人眯起眼睛,绛宫强者的威压一放,方青和任映景只感觉身处牢笼,寸步难行。
  金蚕老人看都不看方青,肆无忌惮地打量任映景,仿佛在用目光剥离衣裙,他笑着道:“当日你师傅将你许配给我,可你却跑了,害我只能把你那个师妹带回去。这次你跟我回去,可得好好表现。”
  方青顶着金蚕老人的威压,站到任映景身前,阻隔其淫邪的目光。
  “滚。”
  金蚕老人一挥袖,却并未见到预想中方青飞撞在洞壁上的情形,眼前少年,仅仅只是踉跄了几步。
  金蚕老人一皱眉,绛宫和华池是两个层次,无论元气的质与量都天差地别,小小华池境竟能硬扛他一袖之威,倒是令人惊奇。
  可奇归奇,还是要死。
  金蚕老人虽奉命埋伏入地底的华池境修士,将他们生擒,可方青当初竟敢拐走他看上的女人,那就必须死。
  金蚕老人扣指弹出一根金线,朝还没站稳的方青眉心射去。
  任映景一把推开方青,金蚕丝线与方青擦身而后,如穿豆腐般没入远处洞壁中。
  “快跑!别管我!”
  任映景大喊一声,旋即扑向金蚕老人。
  她双手翻腾交叠,掌间腾起丝丝白气,周围温度陡降。她双掌拍出,可还未靠近金蚕老人,便身形一顿,如同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那是金蚕老人透体而出的元气。
  任映景被震飞,摔在地上晕死过去,几道金丝从金蚕老人手中飞出,将她身体裹成一个蚕蛹。
  方青高高跃起,双手握刀举过头顶。
  刀芒暴涨,插入洞顶岩石,轰下一大片碎石,随着方青挥下,洞顶岩石一路被切割,碎石如雨,与刀芒一同坠向金蚕老人。
  金蚕老人双手负背,一动未动,仅仅只是撑开护体元气,仰着头,面露冷笑,似在笑方青的不自量力。
  碎石落至金蚕老人周身数丈范围,仿佛落入水面般激起一道道涟漪,随后尽数弹开。刀芒落下,被金蚕老人的护体元气托住,只压出一道凹痕,不得寸进。
  方青鼓荡浑身元气,双手再下压,眼看就要破掉金蚕老人的护体元气,金蚕老人负在背后的双手终于松开,单臂往上一撑,护体元气暴涨,直接震得刀芒尽散。方青双臂后扬,口吐鲜血,脱手的银桥刀与倒飞出去的身形先后砸入洞壁,被乱石掩埋。
  金蚕老人脸色极为不悦,方青作为一个华池境,元气浑厚程度前所未见,远超他的想象,若非如此,刚才也不会逼的他用出五成力,一个绛宫修士竟要花五成力才能杀死一个华池境,无疑是一种种耻辱。
  正要往任映景走去,远处乱石堆抖动,方青爬了出来,艰难起身,抽出银桥刀,晃晃悠悠走上前来。
  “没死?”
  金蚕老人皱了皱眉,这种感觉就好比踩住蚂蚁用力碾了碾,抬脚一看,却发现蚂蚁没有死。
  方青走两步后,擦了口血,忍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快,拄刀而立。
  绛宫不愧是绛宫,刚才那股骇然磅礴的元气涌来,方青只感觉自己如同海啸中的一叶扁舟,完全无法抵挡。更可怕的是沛然难当的元气涌入自己体内,摧城拔寨般破坏自己的筋脉脏腑,若非自己体魄斐然,加之有冥蟾衣护体,在一瞬间化解掉一大部分,恐怕早就全身炸裂而亡。
  “这次我看你死不死。”
  金蚕老人一挥手,袖中飞出数道金蚕丝,火花流星般在空中一闪即逝,下一秒已经缠在方青腰身,陡然箍紧。
  方青的腰就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紧,慢慢变细,方青只感觉自己体内仿佛在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挤压在一块,腰就快断了。
  方青咬牙运起灵象忍辱,蚕丝裹紧速度变慢,方青体内下丹田华池在方青意念控制下翻腾起来,元气汹涌而出,疯狂流转,为方青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只见方青怒喝一声,仿佛一头被捆绑的怒象在嘶吼,缚在腰间的金蚕丝陡然炸开,四散消失。
  “嗯?”
  金蚕老人再度惊讶,而方青则趁着余势,主动欺身近前,用尽全身力量,一拳轰出。金蚕老人拍出一掌,将方青震得倒飞出去,不受控制的身形在地上弹了一下,再度后滑而去,嵌入洞壁中。
  金蚕老人无比愠恼,因为一击之下,他竟然被一个华池境震得后退了两步,若是传出去,定会被笑掉大牙。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方青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天地元气受到牵引,往远处乱石堆涌去,金蚕老人眉角一跳,无法忍受方青竟然还没有死,他身形电射而出,直扑乱石堆,定要将方青这只打不死的蟑螂挫骨扬灰。
  一块巨大碎石迎面飞向金蚕老人,有双手按在巨石后面,正是方青。刚才与金蚕老人碰掌后,他体内元气已然近乎力竭,要知道养元境修士的力量源泉就是体内的元气,一旦元气耗竭,就和凡人无异,幸好方青玄府全开,龙吞象咽,将周围数量并不多的天地元气吸收至体内,缓了口气。
  金蚕老人冷哼一声,双手往外一拂,犹如拂琴一般,一道道金蚕丝瞬间扎入巨石之中,将巨石头四分五裂后,又戳在方青身上。金蚕老人原以为会将方青洞穿,扎成一个血人,却没想到只是将方青击飞出去而已。
  金蚕老人恼羞成怒,一晃来到方青近前,曲指扣住方青的脖颈,提了起来。
  此时的方青已然力竭,无力再战,即便能再战,他也很清楚自己想赢一个绛宫修士,根本就是奢望。事实上,绛宫修士对上华池,往往能一击杀之,毕竟两者相差太大,方青能与金蚕老人交锋这么长时间,已是匪夷所思,就连金蚕老人都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年实在诡异。
  方青看着面前的金蚕老人,眼中没有绝望,亦没有恐惧,却有一丝不甘。
  是真的打不过啊。
  就在金蚕老人准备扭断方青生机时,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任映景飞身而来,身后是碎裂飘散的金蚕丝。
  金蚕老人正疑惑,任映景一掌击出,一道凌厉无比的白色掌印压向金蚕老人。金蚕老人随手一挥,原以为可以轻松破去,却没想到反而被任映景震飞出去,方青随之掉落在地,被任映景扶住。
  “竟敢欺负我男人!”
  满目心疼的任映景看了方青一眼后,直扑金蚕老人。
  不知什么原因,任映景竟能与金蚕老人不分胜负,拼着被金蚕老人的金蚕丝洞穿身体,也一掌打伤了金蚕老人。
  “走!”
  任映景不再纠缠,带着方青迅速遁走。
  一个荧草明亮的洞窟中,任映景速度慢下来,却还是紧紧拉着方青的手往前走。
  “你没事吧……”
  方青停下来,看着任映景的背影问道。
  任映景回头笑道:“没事。”
  方青一愣。
  因为以往面对这个问题,任映景每次都会说有事,还会让自己娶她,说娶她她就没事了。更因为任映景七窍开始流血。
  任映景倒在方青怀中。
  “在广宁府城时,我算过一次姻缘,结果是下下签。我让老头重算好多次,可每次结果都一样。”
  任映景平静道:“解签后,他说了一大通,说我此生注定与心上人有缘无份,还用八个字卜了我的结局。”
  方青擦去任映景脸上的血水,咽了咽口水,问道:“什么……”
  “彼之所为,汝之所终。”
  任映景道:“说的不就是我会和岩达一样嘛。”
  “早知道就不偷学岩达的秘法了!”
  她忽然破口大骂:“还有那该死的老头!我当时就应该砸烂他的摊子,再往他嘴里塞张白纸,让他白讲!”
  方青无声,眼泪流下。
  “方青,与你在地底相识,又在地底分别,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很开心。你呀真没福气,要娶我只能等下辈子了。好了别哭了,老娘的男人不准哭,多难看。”
  任映景抬起手,想要擦去方青的眼泪,可她双眼已经被血水覆盖,视线模糊不清,手摸在了空处。
  方青想去握她的手,可任意景的手却忽然掉了下去,方青握了个空。
  看着怀中的红衣,方青张大嘴巴,哭却无声。
  初见时,她从树中探出脑袋,救了自己。落城郊外,她为自己换上红衣,从邪修手中骗取灵石。这一回,她又用性命护自己周全。而自己又何曾为她做过些什么?
  方青轻轻放下任映景,站起身,拖刀返身而去。
  一个时辰后。
  浑身是血的方青一手握着断刀,一手提着一颗头颅,倚靠洞壁而回。
  方青俯身想要抱起任映景,却没能如愿,倒在了她身边。
  荧荧花草中,两个血人静静躺着,别样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