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如刀割

  豆全柱跟着付二栋走了快一个时辰,路过几个小点的村落,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大点的村子。
  付二栋说:“到了,前面就是。”
  村子有个主街,零散的几个铺子,还有一两个饭铺子。付二栋去的是家最大的,“这个村子有集市,平时没啥人,买东西也是村子里的人,主要指望赶集那天,满满当当都是人,饭铺子里坐满了,卖啥的都有。我送货后,赶集那天就不来了,太远。”
  豆全柱走的有点累,头一回不歇脚的走俩时辰,腿疼。
  店家出来卸了货,付了钱,热情邀请他们进店里坐,付二栋道:“今天不进去了,我和我哥去旁边铺子吃点饭再回去。”
  豆全柱摸摸钱袋,走前没想装散银,尴尬了,让亲家请吃饭。
  “不好意思,我没带钱。”
  付二栋道:“亲家又是大哥,哪里让大哥付账,我请。”
  去了饭铺,付二栋让豆全柱坐下,他问店家要了水给毛驴喝,又拿出带来的豆子喂驴。
  豆全柱打量铺子,很简陋,六个桌,墙上贴着写着菜单的纸条,就是字太难看。
  心痒痒,忍不住说道:“店家,你这菜单谁写的?”
  店家哈着腰道:“客官,是让隔壁店的一个侄子写的,写了好几年了,我村里会写字的人只有里正,咱不能因为这去求里正,只好凑合着,不然早该换了。”
  他看豆全柱装扮像个先生,所以态度恭敬。
  “你有笔墨没有?有的话我给你写了换下来。”
  店家喜出望外,满脸是笑,“隔壁有,我去借下,客官稍等会。”
  付二栋听到亲家和店家的话,见店家快快跑出去一会拿了笔墨又跑回来。他喂了驴进去,见豆全柱站着书写,一旁看。
  豆全柱写的方方正正,没有用草书,村里人不认字的人多,就这写了没几个人认得,但人家做买卖总要写几个菜单,这是一家面馆,菜单也就是炊饼、汤水面,外加几个家常炒菜。
  写好了,豆全柱满意的点点头,虽然下回不可能再来,可是看到了不改心里难受。
  不认字也能看出好歹,那店里激动的叫来儿子把旧的揭下来换上新的。
  又对豆全柱作揖道:“多谢客官,你老想吃啥,今天不收银子。”
  豆全柱摇摇头道:“那不行,又不是你让我写的,是我自己要写,还费了你笔墨。我吃饭该付银子,你做好了就是。”
  要了碗汤水面,付二栋也要了碗。
  等吃到嘴里,豆全柱小声说道:“不如豆渣做的好。”但也吃完了。
  走时店家热情送出去,豆全柱走老远还回头给人家摆手。
  回去时,付二栋让豆全柱骑毛驴,豆全柱摇头道:“我还是走路吧,没骑过驴再摔着,这不是给大家添乱吗?刚吃了饭又歇了会,我能走回去。”
  付二栋也想到三个外孙,沉默。
  豆全柱自言自语道:“希望没事,肯定没事。当初豆渣出痘,不也好好的?”
  付二栋说:“会没事,像他们娘,命大。”
  豆全柱点头道:“豆渣媳妇好命,和豆渣天生一对,富贵不愁,子孙满堂。”
  付二栋问道:“亲家会算卦?”
  豆全柱摇摇头说:“我不会,我找人看过。”
  “难怪那会你同意了亲事。”
  “我是后来找人算的,同意那会可没算。”
  俩人边走边说话,付二栋又问道:“你怎么同意娶了要饭家的闺女?”
  豆全柱唉了一声,道:“看得出亲家一家不是坏人,对闺女也好,不好的早就卖到大地方了,还能在石河镇卖闺女?谁都有艰难的时候,我家豆渣虽然不成器,但你闺女在我家能吃饱饭,你带着这么个闺女四处走,早晚出事。豆渣他娘嘴不好,不是恶人,就图嘴痛快,做不了恶毒之事,骂两句打两下,我和我娘多少能护着。豆渣媳妇太厉害,她俩人才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针对。今儿我给你说对不住,当初说的在我家不会受委屈,还是让豆渣媳妇委屈了。”
  付二栋知道女儿嫁进豆家的种种事,自己女儿做的也挺出格,他也赔礼道:“是我闺女做事冲动,你别计较,有大铁他们,她会好好过日子。”
  “要说过日子,豆渣媳妇能干,谁也比不了,听说认字是你教的,好,认字好,当初听你说话就不是庄稼人,读过书的人好,豆渣能娶你闺女那是有福,我们当长辈的多看着点,将来也能安心闭眼。”
  男人在一起也会说儿女经,特别是大铁几个出痘,一个祖父一个外祖父,心里都揪着心,但不像妇人那样慌乱。
  路过看到有个小庙,豆全柱道:“咱们去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大铁他们。”
  走近一看是痘娘娘庙,俩人把衣服拍打一下,豆全柱还扶扶发冠,庄重神情,进去磕了头。
  后面的路程谁也没说话,一直到进城。
  往家走,遇到豆大姐,她急匆匆,看到父亲,问道:“爹,我娘哪?”
  “在你外祖母家,我和你娘现在住那。”
  “我知道,你和付大叔去哪里了?”
  “去送货刚回来,找你娘有事?一起回吧。”
  到了家,付二栋牵驴进驴棚,豆包氏从屋里出来,看到大闺女,问:“你来干嘛?”
  “有话给娘说。”拉着豆包氏进了屋,豆全柱跟着一起进去。
  一进去没坐下豆大姐说道:“娘,我打听了,铁栓是被北街的传染的,他家不是有个闺女嫁到北街了吗!铁栓祖母抱着铁栓去了闺女家,出花儿的住隔壁,抱着去过给了铁栓。”
  豆包氏骂道:“害人精!没事抱着孩子乱跑啥?不是她抱着铁栓非要看大铁他们,我能让她进院?也不想想她孙子才八个月,四处胡跑,染上病的人家不得骂她?”
  豆全柱道:“这会你知道了?豆渣媳妇千防万防也没防住你把人带进院里,你怨谁?”
  豆包氏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但更恨那个铁栓祖母。
  “豆渣媳妇也是,平时我要抱前头给我唬着脸抢孩子就有,那天她咋不抱孩子走?还看着铁栓和大铁几个玩,她不是能的很吗?”
  豆全柱道:“这你就不讲理了,要是豆渣媳妇听到这话,看和你急不?”
  “我又不当她面说,你们谁学给她听?我知道是我不对,她就都对了?我亲孙子,我不难受?我一夜一夜睡不着,头发大把掉,恨不得是我出花儿,也不想大铁他们难受。”
  豆包氏说着眼里有泪,出痘的危险她还是知道,前两天睡不着就站着,看着西屋,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