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意外发现

  向北打发着这些无聊的时间,内心有些茫然,又有些焦虑。他觉得如果要继续生活下去,首先要找到生的方向。
  这一天,向北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师父,我是罗方伊。”话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罗?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嘿嘿,我想要搞到你的联系方式还不容易吗?”
  向北恍然大悟,一定是她哥哥罗雨辰帮他查到的。如果对方想查,连他住在哪里也是很轻易查到吧。
  “师父,有件事给您说一下,报社领导想找您谈一下。”
  “找我?有什么事情?不都过去了吗?”向北松弛的神经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谈什么呢?还有机会回到北江晚报社?
  是啊!自己白白坐了两三年的牢,他们就没有一点悔意?要是真的有悔意,就应该有诚意,找一个刚工作没两年的小女孩联系自己算什么意思?怎么着也得以报社名义隆重地跟自己对接才是。
  “呃,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关于赔偿……”
  赔偿?还真让自己猜对了,向北心想,如此说来,对方是先让罗方伊以私人名义联系自己,看看自己的反应,再做下一步打算。
  想到这一点,向北觉得可笑,看来,无论到什么时候,他们的诚意都是有限的。
  “我听说报社换了新领导?”向北问道。
  “没错,除了新来的社长之外,几个主要领导都换了,总编室也来了一批新人。师父,现在报社是一片新气象,我觉得你争取一下,应该还能回到报社。”
  罗方伊还是这么天真,她以为时间变了,人换了,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向北清楚,即便报社有意为他正名,恐怕也很难接受这样一个载入报社史册的人。
  “小罗,谢谢你还记着我。北江晚报社永远是北江晚报社,但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只能往前看,回不去了。他们说要谈一下,谁来谈?怎么谈?”
  这些情况罗方伊并不了解,说白了,她只是个传话的,领导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我还真不清楚,嘿嘿,您稍等,我问一下,一会儿回复您。”
  罗方伊匆匆挂上电话,又给陈继洲打了过去。
  陈继洲一直在等着罗方伊的回复,听到她的消息,心里多了一份踏实。
  “你告诉向北,先由我来跟他谈,至于时间地点,由他来选。”
  收到指令,罗方伊又一五一十转告向北。她忽然觉得好笑,干嘛让自己当个传话筒?还浪费电话费,他们俩直接联系不就得了?领导的心思真的猜不透!
  “我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向北很坦诚,自己于这座城市已经算是半个陌生人,难不成让对方来自己的隔断房间?“我还是去报社吧。”
  “好的,那时间呢?”
  “随时都可以?”向北问道。
  “陈继洲是这么说的,时间您来定。”
  “那就明天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罗方伊把具体的时间、地点又跟向北核对一下,最后叮嘱一句,“您放心,这些年,您的案子一直都是陈继洲在推动,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等您来的时候,一定告诉我一声,我请您吃顿饭。您出来后,我一直没有给您接风呢。”
  “接风就算了。不过,小罗,以后这样的事你还是不要做了。记者就干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这是我的经验教训。”
  罗方伊不解:“师父,您说的是什么事?”
  “这种传话的事情,我怕你会被某些人利用。”
  罗方伊恍然大悟:“师父,您放心好啦,我心里有数的。这不因为关系到您嘛,我就主动揽下来了。对了,你以前的微信还用吗?”
  “早就不用了。”
  “这个电话号码是微信号?”
  “没错。”
  “那我加你微信联系哈。”
  这是向北微信通讯录里收录的第一个人。
  一眼万年——还是三年前实习生时的那个名字。
  第二天一早,向北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北江晚报社。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来到这里,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环境,一切都没有变化。
  向北走进大楼,忽然有些心慌,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情,紧张?自卑?愤恨?也许这就叫五味杂陈吧。
  进了大厅后,向北有意将头低下,他怕碰到熟人,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打招呼,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打招呼。不过他似乎有些多虑了,媒体是一个新陈代谢极快的行业,一路上所见的都是些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并没有遇到以前的同事。当然,即便是碰到了,别人可能也会假装不认识吧。
  走在路上,向北收到一条信息,不用猜,肯定是罗方伊。
  “师父,你到哪儿了?”
  向北回复:“刚到一楼大厅。”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你。”
  不一会儿,罗方伊来到大厅。
  “师父,我跟陈继洲说过了,他说在他的办公室聊。我带你去吧。”
  罗方伊在前边带路,向北在后边跟着。他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不难看出这个女孩洒脱活泼的一面。
  真是不错,当年的实习生,如今已经独当一面了。
  也许是猜到向北的顾虑,陈继洲并没有约在报社的会客室见面,而是选在了自己的办公室。
  罗方伊敲门而入,向北在外边等着。
  “领导,向北到了。”
  “哦?快请!”
  “你好。”刚一进门,便向北以笔直的站姿打招呼,这是他这三年来形成的新习惯。
  “你好,向北。快请坐。”陈继洲早已将茶水备好,放在办公桌的对面。
  向北观察了一下房间,坐在了靠门一侧的沙发上。在这样的有限空间里,两人离得这么远,总感觉很尴尬。陈继洲见状,从座位起身,坐在沙发上。
  两人坐下,并没有立即开始这场谈话。陈继洲先是观察向北片刻。“你跟三年前变化不大,虽然瘦了一些,但是感觉体格比以前更健壮了。”
  “变化不能只看外表。”向北淡淡一句。
  陈继洲自然明白向北的意思,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些年你受苦了。这次叫你来,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报社的意思,集团的意思。目的只有一个,对这些年给你造成的损失作出补偿。”
  “补偿?怎么补偿?”向北语气平和,平和之间却又透着几分抱怨。
  说话当中,陈继洲发现向北总是小心谨慎,不仅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还总是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办公室的门,似乎担心什么人会突然闯进来。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外边的人说了,上午不会有人进来。”
  向北点了点头。陈继洲不了解,时刻盯着门口,这是他在监狱当中养成的习惯,为的是方便观望管教有没有过来。监狱有个规矩,管教来了,必须立刻起立迎接。
  向北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不但学得快,也记得牢。习惯一旦形成,往往刻骨铭心。
  “报社拟定了两个方案,一是恢复你的工作,重新招聘你,你可以选择在记者或者其他岗位,当然,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你的工龄,你的职称之类的。还有一个方案,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报社可以按照三年的基本工资,对你进行经济补偿。”
  向北沉默着,他并没有在做思想斗争,回来根本不可能,他很明白那些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待他,他更不会再为这个给他带来那么多伤害的单位卖力。
  “我是不会再回来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已经与我不相容。”
  向北的反应在陈继洲的意料之中,这也是集团和报社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所有人都明白,你伤害了一个人,再把他带到身边,这样的人总归是一个隐患。
  “那就说说经济补偿吧。我让财务部门根据相关规定计算了一下,三年的工资补偿一共是19万8千元。不知道这个方案你能不能……”
  陈继洲话没说完,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你稍等一下。”
  陈继洲起身接起座机:“社长……好的,我马上过去。”
  “抱歉,向北,领导找我有急事,你等我一会儿。我忙完马上回来。”
  陈继洲觉得让这个人单独留在自己的办公室有些不妥,但是又不能把他安排的其他地方。他想了想,将办公桌上涉密的资料装进抽屉,匆匆走出办公室,将门带上。
  向北一直以笔挺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五分钟、十分钟……时间一点点过去。整整半个小时了,陈继洲还没有回来。
  向北无奈地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无意之间,他瞥见陈继洲桌子上的一份文件,是关于他案子的相关材料。
  向北凝视着,心里挣扎着究竟要不要看一看这份文件。他看看了办公室门,思考片刻,迅速拿起文件,匆匆翻看。这都是他之前没有看到过的信息,包括报社某些人如何做伪证,包括那些举报他的邮件。
  邮件?!向北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他一页一页默读邮件内容。那些邮件信息并非是复制粘贴出来的文本,而是从邮箱中截图打印的,以便呈现最真实客观的证据。
  向北一边仔细辨认着发件方的信息,一边谨慎地听着办公室外边的动静,生怕有人突然开门进来。但是打印出来的截图太小,有些内容并不容易识别。
  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材料,将它恢复原位,又惦着脚步回到沙发处坐下。
  门开了,是陈继洲。
  陈继洲关上门,看了向北一眼。向北还是跟他走之前一样,正襟危坐。
  “抱歉,让你久等了。领导找我谈一件重要的事情。”陈继洲说着,又给向北续了茶。
  “没关系。赔偿的方案我再考虑一下,等想好了回复你吧。”向北起身。
  “怎么?今天定不下来吗?”
  “是的。关于这个赔偿是否合理,我需要再了解一下相关法律知识。”
  “那好吧,我等你消息。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好的,”向北打开办公室门,忽然想起来什么,“关于我的案子……真的很感谢你,我知道你费了不少心。”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当时答应过你,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这是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虽然有很多不幸,但是至少那些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应有的下场?你是说赵庆东和于崇明?呵呵。”向北冷笑一声,“一个退休,保留所有待遇,一个继续在集团工作。您跟我说是应有的下场?他们都是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
  向北恶狠狠的语气着实吓了陈继洲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向北露出这凶恶的模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一切都过去了。至少,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他们这种人会想到这些?您真是高看他们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毕竟在调查我的案子时,您也冒了很大的风险。”
  陈继洲笑了笑:“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早已是宠辱不惊了,年轻时在意的很多东西现在早已看淡,现在我只要求一点,别在退休前给自己留下遗憾。”
  向北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却迎面撞上一个人。是曲长国。
  相比于三年前,曲长国在装扮上显得更加成熟了,白色的衬衣,深色夹克和米黄色休闲裤,一身领导的标配服饰。只不过他看起来刚从外边回来,衣服上有一片被雨水殷出的深色水迹,头发上也有些水珠,鞋子上还沾着泥土。
  “向北?”曲长国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些日子了……”看到曲长国,向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太好了,你现在怎么样?你看,我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跟你聊聊,这样吧,等忙完这一阵,咱们约个时间,好好聚一聚。”
  “好的,你先忙。”向北礼节性地回复曲长国,离开了报社。
  走出报社大门,向北想起来罗方伊跟他说过的话,要约他一起吃饭。不过,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便给罗方伊发了一条信息:“我跟陈继洲谈完了,但是现在有点急事,下次再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