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向北的不祥预感

  虽然北江晚报社派人盯着向北,但这毕竟不是明察暗访、跟踪调查,谁也不会把这种“盯梢”上升到本职工作的境界。况且,负责盯梢的员工都是整日里采访码字的记者,自己都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哪还能受得了这样伺候别人的差事。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这记者赶紧溜之大吉。
  于崇明制定了一个三个人轮流值日的方案。由曲长国领队,是总负责人,另外两人从记者中选出,老实可靠。大家每人半天,三班倒。每天的值班情况都要在当天下班之前向于崇明汇报,方便他掌握整体情况。当然,这个值班跟工作是两码事,业务该完成还是要完成,至于这盯梢的活,不要挑,这是领导对你信任!
  曲长国本来就已经被这种破事弄得烦躁,好不容易回到单位歇一歇,没想到又被阮依依这个没点逼数的女人一阵数落,这让曲长国很是郁闷,可是又无从发泄?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凡事必须忍,越是觉得忍无可忍之时,越是要忍。
  隔壁的办公室,于崇明,也同样陷入沉思当中。当然,他的沉思与曲长国和阮依依毫无关系,以他的情商,还发现不了两人办公室偷情的龌龊事儿。毕竟,两人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这事暴露出去,被开除是小,恐怕还会伤害到两个家庭,这真是得不偿失。
  所以,曲长国做出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偷情可以,但是要低调,不能伤害到彼此的家庭。
  于崇明所想的,自然是向北的事情。盯梢、调查、引导报社内部舆论……所有的计划都在按照赵庆东的要求推进。
  说到内部舆论,他又想起了阮依依。呵呵,还真是要感谢这个有胸无脑的傻女人,要不是她那张没有把门的嘴,我于崇明还真不知道怎么把风放出去。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向北惹的事,跟报社无关。这个女人,为报社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她自己还蒙在鼓里。
  不过,通过这件事,于崇明对赵庆东有了新认识,这人着实让人佩服,心思缜密、棋高一招。正是因为昨晚的三人秘密会议,才能让事情一步步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所有真实的内部消息,只有赵庆东、于崇明和陈继洲知道。所有外传的消息则都是经过加工处理的,甚至包括陈露和曲长国,也不了解内情。妈的,果然老辣!
  向北的苏醒,让于崇明陷入另一种担心:他会不会见不该见的人、说不该说的话?祸从口出,切不可让他乱说,给报社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该怎么办呢?他自己也没了主意。不行,这事得跟赵庆东汇报。
  “醒了?什么时候的事?”赵庆东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惊讶,“他人怎么样?病情稳定吗?”
  “大概半个小时以前醒的。医生说虽然身体虚弱,但是目前没什么大碍。”于崇明判断不出他的反应是啥意思,只有将了解到的消息如实汇报。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赵庆东松了一口气,他坚信一点,凡事不管怎么闹,都不能出人命,出了人命,事儿就大了!
  “可是,我担心会不会有别的意外?毕竟,他现在比较特殊,很多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于崇明提醒。
  “我明白,还有什么人跟他见面了吗?”
  “据我所知,除了他的妻子之外,没有别人了。”
  “这个我知道。他们要见就见吧,毕竟他有他的人身自由。咱们不是警察,管不了。”
  “可是,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即便不见面,他也有很多办法跟外界联络啊。”
  赵庆东听了这话开始沉默,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
  这是赵庆东的标志性动作。于崇明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他那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又开始运转了,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惊世绝伦的馊主意!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赵庆东一拍桌子,“明天一早,你就赶到医院,跟向北好好谈谈。记住,先礼后兵。向北如果讲规矩、懂礼数,那就按照礼的规矩办。如果不行,你立刻告诉我,我还有别的办法。”
  于崇明接到命令,如同拿到尚方宝剑,心里多了些踏实。
  再说医院这边。向北喝完小米粥,休息一会儿,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现在又没了监视盯梢,夫妻俩的谈话随意很多。
  “老公,究竟发生了什么?”周雪岑想起曲长国说的那些事,心中充满困惑,到现在她还在怀疑这些是不是真的。她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是谁?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说来话长。”向北谈了一口气,加上身体虚弱,说话有气无力,“这些举报信的内容,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
  向北盯着周雪岑:“老婆,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了。看到网上那些流言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陷害你!”
  向北把当天如何到单位报到,如何看到那些举报信以及自己看到这些信件时的反应等等一一道来。“睡着的这一天里,我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8年,以前那些事情,像快进一样又出现了。”
  “那被停职是怎么回事?”
  向北一愣,这事她也知道了?
  周雪岑生气,并非因为向北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因为她明白,自己作为他的女人,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面对。然而,让周雪岑接受不了的是,这个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男人,竟然会瞒着自己。
  “老婆,这事你知道了?其实,我不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我觉得我自己能扛过去……”
  “可是事实上呢?各种事情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如果你当时能够跟我说,至少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我……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听到周雪岑语气中的些许不满,向北变得激动,声带有些嘶哑地辩解,“这次可能会很麻烦,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了这一关。”
  “是谁干的,他为什么这么做?”
  向北摇了摇头,“这一整天,我虽然在昏睡,但是大脑却在思考这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这么做,他的目的何在。”
  周雪岑:“老公,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今天上午,曲长国也是这么说的。”
  向北:“我们整天出去采访,各种三教九流都遇到过,谁知道哪句话、哪件事会得罪什么人。”
  “上次你被停职是什么原因?我听曲长国说是因为违纪?”
  “上次?我被人举报在骆河村事件的报道当中接受宴请和礼品。这事也怪我,大意了。我收了项目指挥部送的纪念品,还吃了饭、喝了酒。结果人家把事捅了出来。”
  “你啊,工作这么多年,怎么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什么饭该吃,什么东西该拿心里没点数吗?”周雪岑责备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算是折了。名声全给毁了。”每次想到这件事,向北总是很懊恼,“说起来巧得很,举报人也是通过电子邮件向报社反映问题。”
  “跟这次一样?”
  “对。”
  “而且,还有一点很有意思……”向北顿住了。
  “是什么?”
  “上次我被举报,正是我重启骆河村调查的时候……”
  “那这次呢?”
  “这次也是!”向北索性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上一次,我得到一个消息:骆河村村主任许昌林在看守所自杀了。结合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我觉得整件事疑点重重,所以就去了骆河村了解情况,但是采访刚要有突破时,关于我的举报信就出现了。无奈之下,我中止了调查。庆幸的是,报社对我网开一面,仅仅做出了留职查看的处分决定。这一次,我也是发现了骆河村事件当中一个被漏掉的细节,打算尽早去骆河村了解情况,结果还没去,又出事了。”
  “骆河村……这次比上次严重多了。你觉得两次举报是巧合,还是同一拨人干的?”
  “这也是我的疑惑……真是同一拨人干的?他究竟什么目的,想置我于死地?”
  听到向北这么说,周雪岑头皮一紧,身体像过电一样,浑身起鸡皮疙瘩。当威胁就在眼前时,即便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会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周雪岑顿时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他们——随时随地。她感觉自已已经完全暴露给对方,毫无隐私可言。她甚至可以联想到,当自己走在大街上时,会不会有人一直在跟踪,会不会有人忽然有人从背后冲过来,用刀子狠狠地捅进她的身体。
  “老公,报警吧。”
  “报警?怎么跟警察说?说我被人陷害?”向北摇了摇头,“或许已经有人替我报警了。我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到了警察那里,怎么说清楚?”
  “那怎么办呢?老公,骆河村的案子,你就别查了,你又不是警察,又不是主管部门,干嘛非要这么执着呢!”
  “我原本以为我找到了别的记者忽略的新闻点,可以再做一个深度报道。可是,我没想到这篇报道的代价这么大。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我不查,也来不及了……”
  “骆河村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报社也没有追究你的责任。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些举报信怎么办?”
  “那25封举报信牵扯到的问题方方面面,波及的领导和同事很多,即便我自认为清者自清,坚持那些敲诈勒索之类的举报都是造谣,但还是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比如,出差期间接受宴请,比如出差审批、财务审计、住宿、交通补助之类的问题。只要他们想查,总能揪住你的小辫子。”
  向北话语含蓄,对于其中的潜规则讲的并不直白。
  公款出差都有一定的住宿标准和补贴标准,有时候,出差人员利用住宿标准与实际花费之间的差价,挣点额外收入。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没人追究,这种事也就糊里糊涂过去了,但如果真要较真,也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从酒店的账面里也能查处猫腻来。如果真是这样,报社几乎每个人都会被查出问题。
  “不仅仅是这些违纪的小问题,其中有些黑幕还牵扯报社领导,涉及的金额巨大。”
  “那……如果查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这就要看怎么查了。如果较真儿,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恐怕一年半载都查不清楚。而且,很有可能会把一串人牵连出来,甚至包括某些领导。”
  向北已经把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都考虑进去了。所谓好的结果,就是通过调查为自己洗白,自己还能继续从事记者职业;而坏的结果,则是领导弃卒保帅,“牺牲”他向北一人,维护报社声誉。
  “老公,你在单位工作这么多年,为报社做过这么多事情,他们不会这么决绝吧。”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当然,这只是悲观的想法。乐观一点,事情也许没这么糟糕。”
  “我觉得也是,报社如果真那么绝情,那就太让人心寒了。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再说了,曲长国不是挺欣赏你的嘛。你凡事多找他商量,毕竟他是总编室的领导。有他替你说话,很多事情可能会好办得多。”周雪岑说。
  “曲长国?我怎么把他忘了。”
  “你啊,真要记得人家的好。你生病住院,都是曲长国忙前忙后。你说,人家图什么啊,不就是因为咱们是校友、老乡嘛!”
  “嗯,也许这次他能帮上忙。”不过,真要到了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人的本能反应应该是明哲保身吧。在他看来,自己跟曲长国的关系还未到可以为对方牺牲自己或者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