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去别庄
苏府一大队人马，敲锣打鼓地出城，声势浩荡，引得无数百姓驻足观看，知情的甚为感慨，曾经那个风靡一时的人物，历经十几年沧海桑田，终于要被接回来了。
马背上，苏剑武腰板挺得笔直，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他有无数次险些落泪。
他想过无数次，佑佳淑宁回府的情形，独独没有，他去迎她灵牌这种可能。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品诗阁见到她，她一身粉色的裙子，嫣然巧笑站在栏杆旁，手里捏着一卷书看得很是认真，阳光从她背后洒下来，照在书页上，有些刺眼。
她明明换个位置站着就好了，却固执地站在那，用另一只手挡着阳光。
苏剑武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他在军营只跟男人相处，根本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却鬼使神差地站到她身后，用高大的身形，替她挡住所有阳光。
他以为她会谢谢他，却未料，她扭过头，看着他，不满道：“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苏剑武说：“阳光下看书，不好。”
她说：“可是我的书想晒太阳。”
那你还用手挡着？
话到嘴边，笨拙如苏剑武，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愉快的。
她不喜欢他，他对她却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后来，人来得更多了，每个人都能拿出令人刮目相看的诗句与其他人讨论，独独苏剑武又落单了，因为舞文弄墨根本不是他擅长的。他就是被沈之悠骗过去，说是看景灵城第一女才子的。
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景灵城第一的女才子。
人人对她赞不绝口，纷纷拿着诗作请她评定，轮到苏剑武时，苏剑武拿不出东西，他有点尴尬，她却笑着道：“他是我请来，替我遮太阳的。”
苏剑武想，他对佑佳淑宁着迷，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她的才华，而是她在那一刻，甜甜的笑容。
他下定决心要娶她，即便知道她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他在她面前一次次出丑，他不怕；他送的东西，佑佳淑宁不喜欢，他就改。他努力去学习佑佳淑宁喜欢的一切。
比如读诗，比如练字。
有几个习武之人酷爱练字的，可为了能靠近她，他一遍遍逼着自己写。
明知她瞧不上他，可他还是控制不住。那一夜，是他趁人之危，他知道自己做错了，顾及她的名声，他不该声张。
可他太想娶她了，所以他故意弄出动静，世人知道她失身与他，他终于如愿将她娶回府。
即便，那时她才知道，她心底还藏着一个人，她在等那个人回来娶她。可他依旧义无反顾，他相信自己的真心，终有有天将她打动。
“父亲，驿站到了，咱们休息一晚再启程。”苏哲淡淡的声音，拉回苏剑武思绪。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
“嗯。”
苏剑武翻身，下马，夜里他们各自休息一间屋子，苏剑武久违地吹响了他那只萧。
那是佑佳淑宁曾经送给他的，这首曲子也是她亲自教的。
她说她喜欢看男人吹箫的样子，他知道她是透过他，思念别人，可他还是学了，因为对她好，珍惜她，就像深入骨髓，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十几年了，自她走后，他再也没吹过，此时萧声响心头动，久违的感觉似是带着他回到当年，她坐在垂丝海棠下，手轻轻抚过隆起的小腹，看着他浅笑。
他那时多么幸福，他很快就会拥有和她的一个小家。
后来，他去江西剿匪，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萧声戈然而止，苏剑武抬手摸摸脸，不知何时，眼泪竟然已经划出来，他颓废地坐在台阶上，他多希望此刻回头，还能看见她，她再骂他多少句都行，只要她能回来。
“父亲。”苏凝雪忍不住出声。
苏剑武回头，看到苏凝雪的那一瞬间，真的感觉佑佳淑宁回来了，可苏凝雪一步步走近，他又意识到，这不是佑佳淑宁。
佑佳淑宁没有苏凝雪这么冷漠，佑佳淑宁只是高傲，她的高傲写在表面，藏在心里；不如苏凝雪这般气势强大。
“什么事？”他默默收回视线。
苏凝雪在他身旁坐下，情不自禁问道：“我一直很好奇，父亲这么爱娘亲，当年为何会放她走，这些年又为什么不去找她，您对蔡氏的宠爱，我瞧着也不像假的，那您到底爱着谁，又或者爱过谁，您自己知道吗？”
苏剑武苦笑，“我知道，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我对蔡氏好，只是想像她证明，我知道如何爱一个人，我挂在嘴上的爱情不是说说而已，我也能给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宠爱。
我以为我做得够好了，我达到她的要求了，她就会回来，可惜……”
苏剑武眼角又滑下一滴泪。
苏凝雪没想到事实真相居然是这样的，苏剑武确实不懂如何爱一个人，他拼命想证明的，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如果那个女人，不是佑佳淑宁，他对别人再好，佑佳淑宁又岂会满意。
“当年放她走，是我冲动；我以为不过是又一次赌气而已，我以为过段时间她总会回来的。后来时间久了，我想接她回来，却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就等啊，等啊，等她有天想起我的好，就回来了……”
可他终究没等到。
苏剑武爱得太卑微，明明佑佳淑宁是爱他的，否则不会伤心欲绝，不会躲在别庄，含恨而终。
苏剑武但凡多一点点自信，多去看看佑佳淑宁为他做的事，或许他们最后不会走到这一步。
苏凝雪无奈地拍拍苏剑武的肩，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但她真的同情苏剑武，摊上那么个亲娘，他只怕付出再多，最后结局也会是一样的。
只是苏老太君为什么那么针对佑佳淑宁呢？
苏凝雪眉头拧起，起身走了两步，又再次退回苏剑武身边。
“父亲可知道祖母为何不喜欢娘亲？”
苏剑武一怔，下意识道：“母亲没有不喜欢她。”至少，在他看到的时候，苏老太君对佑佳淑宁极为满意，甚至带佑佳淑宁出门参加一些宴会都显得特别主动。
毕竟，那么优秀的儿媳妇，带出去只有长脸的份。
苏老太君为什么不喜欢佑佳淑宁？
苏剑武也是一脸不解。
苏凝雪摇摇头，得，媳妇当年被气得离家出走，他都不知道，更别指望他知道什么其他内幕了。
苏凝雪回屋去休息。两天后，一行人抵达乡下别庄，庄子上的人听说苏府来人了，全都跑出来迎接，村长站在最前面，激动地不停滴擦手，都快磨了一层皮了，才开口道：“草，草民见过将军，将军洪福齐天—”
“她的墓地在哪儿？”
村长背了一长串拍马屁的稿子，这会儿刚开头，就被苏剑武打断了。
在外，苏剑武依旧是杀伐果断，冰冷严肃的大将军，村长被骇得一颤，赶紧领着苏剑武一行往里走，“就在别庄后面。当时夫人去的突然，小姐又被接走了，送去苏府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复，草民斗胆，擅自做主就葬在了别庄附近。
草民想着，夫人喜静，别庄那边去的人最少，又是夫人熟悉的地方，夫人该是满意的。”
“嗯。”苏剑武哼一声。
送去苏府的消息没有回复，他现在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被蔡氏那个毒妇拦下了。
他一直以为蔡氏的存在是为了像佑佳淑宁证明，他苏剑武懂得如何爱一个人，懂得如何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却不知，他留在身边的伤了他最爱的人。
佑佳淑宁的墓很简单，一块普普通通的木牌子，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连个立墓之人都没有。
因为她去世一段时间，苏凝雪不曾回来翻新过，此时泥土堆起的小山堆上长了不少青草。村长一见，赶紧过去拔，额上细汗直冒。
哎，他要是知道苏府这么重视这位夫人，他肯定每天都来拔草烧纸啊。
谁知道这群有钱人咋想的，明明十几年不管不问了，突然就上心了。
村长的小心脏表示，完全受不了啊。
苏凝雪扫一眼周围的环境，淡淡道：“今天先回庄上住下吧，我们整理一下，明天挑个良辰吉时才来开坟取棺。”
“取，取棺？”村长怔住了。
他们这是要将夫人带走？夫人带走了，以后他们这个庄子怎么办呀？这些年，他们可是靠着夫人出谋划策才勉强赚钱度日的，如今夫人死了，他们暂时没出乱子，可以后若出了乱子呢？
村长一想到这儿，赶紧走过来，对苏剑武，苏哲道：“将军，您有所不知，我们这是夫人的陪嫁庄子，这些年一直负责照顾夫人的，如今夫人不在，您要带走夫人也是好事，可我们日后……”
说的好听，照顾佑佳淑宁？真照顾得好，还需要麻烦素锦每过段时间回去苏府取东西？
“父亲，既然如此，庄子就交给我打理吧。以前我住在这里，多少对这里有些了解。”
“嗯。”苏剑武想到，日后苏凝雪也是要出嫁的，既然是佑佳淑宁的陪嫁理当给苏凝雪。
村长一怔，他不想要一个小丫头管行不行？明明大少爷看着比较靠谱啊。
苏凝雪走到他面前，已然道：“那麻烦村长将这几年的收益整理下交给素锦，我先看看，有需要修改的，会让素锦通知你。”
“是。”村长咬牙，早知道，就等苏凝雪不在的时候提这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