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谈
“这小子,指甲长得可够快的啊。”张龙飞瞥了眼林妙香,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小浑能吃能睡,比他几个姐姐都要贪。”林妙香“噗”地一声,吐出了牙齿间的碎指甲。
“也不知道这小子长大会是个啥样?”张龙飞幽幽地说道。
“会是啥样?等他长大了,你不就知道了么。”
“我怎么总感觉我等不到那一天呢。”
“啥?你说啥?你是喝多了还是发烧了?”林妙香微微扬起头,一脸郁闷。
“香啊。”张龙飞轻声唤着林妙香。“有时候我总觉得张小浑这小子天生就是和我作对来了。你看他非得等到四个姐姐都到齐了,他才肯进我的家门。你还记得他出生的那天么?他倒是好,舒舒服服的。而我呢,可是倒霉透顶了。”
“那是你活该。”林妙香忍不住笑着回了他一句。
“活该不活该的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这些天我端详着小浑的一举一动,心里却是越来越没数了。”
“咋没数了?”林妙香问道。
“气场。一个城市,一个村庄以及一个家庭,他们先天的气场是一定的。若是气场不稳,城市必乱,村庄必衰,家庭必毁。这个小子一进我们的家门,我就觉得咱们家的气场就要全被他占了。”张龙飞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过了一会,他见林妙香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接着补充说道:“其实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一山不容二虎’。”
没想到林妙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眨巴着那双似乎会说话的桃花眼,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不是‘龙’么?而且还是会飞的那种哦。啥时候变成老虎啦?”
“你别笑,我可是当真的。我觉得我给这小子起了个‘贱’名可能还远远不够,看来我得抽空去找人支个招,化解一下。”张龙飞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林妙香似乎没把张龙飞的话放在心头,依旧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知道张龙飞素来迷信,笃奉黄历,凡事都要讲究个顺风顺水。林妙香正想再取笑一番张龙飞,却突然间想起早上姐姐林妙峰跟自己说的话。
“对了,老公,你别净扯那些没用的了。我有个事要跟你说。本来今天早上我要和你说来着的,后来不知怎地被你打岔弄忘记了。”
“什么事?”
“我姐今早不是过来了吗?她告诉我说她昨晚和姐夫说好了,让你继续回他花溪的工地去上班。”
“不去。”张龙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不去啊?我姐说她好不容易才求得我姐夫同意的,她昨天夜里好说歹说姐夫才松了口。”林妙香见张龙飞语气坚决,很是不解。
“他同意,我可没有同意。再说了,我又没求他。”张龙飞没好气地说道。
“就你这臭脾气。你去求人家,人家还稀得搭理你。”
“我脾气臭,总好过他魏老二名声臭吧。你说魏老二他在太平方圆十里八里的都是些啥名声?我都不稀得说呢。”
“你不稀得说就别说呗。谁让他是咱姐夫呢?”
“那是你姐夫,可不是我姐夫,我可不想认他。”张龙飞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张龙飞,你”林妙香见张龙飞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龙飞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不妥,连忙改口说道:“都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才肯叫他一声姐夫的。我说,香啊,我就纳了闷了。你说你姐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嫁给了魏老二了呢?”
“那我还鬼迷心窍地嫁给了你呢?”林妙香没好气地说道。
“哎,你怎么能拿我和魏老二相比呢?我可不会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养个小情人呢。”
“你倒是敢。”
“没有敢不敢呢,只有想不想的。我跟你说啊,这个男人啊”
眼见张龙飞又要开始嘚卟嘚卟了,林妙香连忙制止了他。“好了,你别絮叨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所以我姐还说了,姐夫在河下镇有个工地,你也可以过去的。”
“咱镇上他也开了工地吗?我怎么没听说呢?”张龙飞从来没听说过魏老二在河下镇做过工程项目。
“听我姐说好像是给一家姓苏的有钱人家修别墅的。我姐夫只是接了这个活,他本人并不过去。”
“他干嘛不过去?怕我踹他呢?”说话间,张龙飞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花溪宾馆的房间里狠踹魏老二的情形,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还踹?你还上劲了不是?再说我姐都不计较了,你瞎操什么心呢?”林妙香见张龙飞越说越离谱,不由得心头一恼。
“她倒是敢计较呢?她能舍得魏老二的钱么?”张龙飞鄙夷地说道,一脸不屑。
“我姐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她不是?她不是谁是啊?我跟你说啊,像你姐这种爱慕”
“张龙飞,你有完没完?”林妙香眼见张龙飞又要开始数落起林妙峰,心头一恼,连声喝止。
“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睡觉,睡觉。”说着,张龙飞吃力地翻了个身,笑眯眯地望着林妙香。
“那你明天就过去吧。我姐说你到咱镇上的中学边上就能找到那个工地了,你到那找魏国强就好了。”
“明天不去。”
“为啥啊?”
“明天是十五。初一十五不出门,不遇恶鬼遇恶人。”
“你”林妙香被张龙飞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恼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张龙飞,不再和他说话。
第二天一早,张龙飞从田间地头回来,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张龙飞有着一手娴熟的木匠手艺。直平方圆,个个在理;刨削锯凿,有模有样。
有一年夏天,张龙飞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本破旧不堪的《鲁班经》。他原本想从里面学些数理八卦,密室风水之类的旁门左道,不曾想却让他熟记了木匠的基本要领。后来,他见年幼的张元春走路蹒跚,很容易摔跤,便索性自己动手制造一辆独一无二的学步车。从那以后,张龙飞有事没事就会动手折腾点木匠活。一来二去,他竟然无师自通,俨然成了一个技艺娴熟的木匠艺人。无论是板凳桌椅,还是农具散件,张龙飞都能做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正因为张龙飞有这样一手技艺,他便一直在魏仲生的工地上做木工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张龙飞安心地做着他的本职工作,魏仲生按时地给他发工资,俩人虽无太多的深交,相处得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去年春天,张龙飞跟随着魏仲生到了邻县花溪县的工地。有天下午,张龙飞干完活到街上溜达,却无意间碰到魏仲生搂着一年轻漂亮的女子走进了花溪宾馆。
张龙飞好奇心起,便鬼使神差地跟着走了进去。在花溪宾馆的房间内,魏仲生和张龙飞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面对着魏仲生的无理指责和百般嘲弄,张龙飞忍不可忍,抬脚便踹倒了魏仲生,又朝他脸上狠狠揍了几拳方才了事。事后,张龙飞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花溪宾馆。回到工地后,他二话没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搭上班车回家去了。
待张龙飞回到张家坑村的家中,林妙香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然。后来,一连过了几天,林妙香方才慢慢地从张龙飞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林妙香知道张龙飞的性格,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好,只能好言安慰他一番。
眼见张龙飞在院子里收拾工地上用得着的工具,林妙香知道丈夫已经同意去姐夫的工地上干活了。林妙香心头一喜,便把张小浑让魏春花抱着。自己则走到院子里,帮着丈夫收拾着斧、锤、钎、凿之物。
河下初级中学位于河下镇的中心位置。它是河下镇数万老百姓心中的圣地,也是附近几个乡镇里名气最大的学校。
“我走在
儿时的路上。
看满眼的繁花似锦,绿树成行。
料想那
娇弱的宝钏。
守着那无波的枯井,寒窑薄墙。”
张龙飞轻声地哼着小曲,骑着他那辆吱呀吱呀作响的“永久”牌自行车,悠哉悠哉地路过了河下中学的大门口。张龙飞瞥了眼十多年前自己就读的学校,蓦地想起了以前的情形,心里顿时涌过一丝感慨。
放眼望去,河下中学白墙绿瓦片,校舍俨然。一根光秃秃的旗杆孤零零地竖立在操场上,很是扎眼。张龙飞依稀记得在那根旗杆下,自己曾经数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那段日子可谓是张龙飞人生中最为得意的时光,让他久久难忘。
这时,一阵轰隆隆的搅拌机的声音打断了张龙飞的思绪。他连忙循声望去,只见河下中学边上的不远处,一群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张龙飞估摸着这个应该就是林妙峰口中的那个工地了。他连忙跳下车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慢慢地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挥着工人干活,时不时地吼上几句。张龙飞一见,心头一喜。他连忙停放好自行车,背上工具包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