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闺女
站在一边的张龙飞见林玉贤在徐婉荣的好言安慰下渐渐平复了激动的情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作为宴会的主人,此时必须得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否则自己就丢人丢大发了。
思索已定,张龙飞便轻声在林玉贤耳边说了一句,随即就转过身去,径直朝魏仲生走了过去。
魏仲生已经在张九公的好言安慰下,骂骂咧咧地走回了座位。没想到他一回头,却发现妹夫张龙飞竟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见张龙飞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双拳也紧紧地攥在一起,和那天在宾馆踹开自己房门的情形一模一样。
魏仲生心头一凛,赶紧站起身来。他冲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张龙飞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想干嘛?”
“你觉得我会干嘛?”张龙飞冷冷地答道,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魏仲生。张龙飞此时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焦大骂街的模样。他觉得眼前的魏仲生和那个焦大一模一样,自己恨不得也用马粪填满魏仲生的那张臭嘴。
魏仲生心头一阵发毛,说话也有些微微颤抖了。他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要是被揍,那就太丢人了。
“我只是想去敬个酒。”魏仲生不由自主地争辩道。
“谁稀罕你敬酒?”张龙飞一点也不给魏仲生面子。
“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魏仲生尝过张龙飞的拳头滋味,再说自己也有把柄在他手里,说话终究没有了底气。言语间,魏仲生的语气自然而然地软了下去。
站在一边的张九公见状,连忙好言相劝了几句,打了个圆场。魏仲生这才讪讪地坐了回去,只是再也没有先前那般兴致了。
张龙飞见魏仲生没再和自己争辩,也就见好就收。他转身给在座的众人道了个歉,让大家继续喝酒吃菜。
林妙峰默默地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不知不觉间竟然心头一酸,噼里啪啦地掉下了眼泪。
这场宴席的掌勺大厨张之卫似乎并没有受到这场意外的干扰,闪转腾挪之间继续着自己的美味之旅。煎炸卤炖,一样不少;蒸炒煨闷,个个入味。
一晃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张之卫也给宾客们送上了自己的压轴好菜——醋溜蛋花汤。大个的草鸡蛋搅拌均匀,倒入滚烫的开水中,立马变成了黄白相间的蛋花。此时趁着开水的余温,倒入早已经搅拌好的玉米淀粉勾兑,既然爽口又不黏稠。再撒上一把新鲜的香菜,充分搅拌,让香菜独有的气味充分释放出来。最后再浇上一大勺陈年老陈醋。浓浓的酸味渗透着丝丝香味,既能解酒,又能开胃。张之卫用自己精湛的手艺让众多前来贺喜的宾客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魏仲生则似乎并不尽兴,也不满意。他在知客先生张九公的好一番劝说下,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了林妙峰的“木兰”摩托车,带着一身的酒气昏昏然地跟着林妙峰回家了。
一路上,魏仲生骂骂咧咧地嚷嚷个不停。他指名道姓地骂着林玉贤说他不识抬举,又说张龙飞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自己回头一定找机会收拾他。林妙峰心里窝着火,也不说话。她冷着脸,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知道自己有愧于父母,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林玉贤丢尽了面子。本来今天母亲已经愿意接纳自己和魏娇娇了,让自己看到了和父母改善关系的机会。谁知被魏仲生这么一闹,父亲林玉贤肯定会改变主意了。林妙峰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宁愿失去整个世界,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想到林玉贤,想到徐婉荣,想到魏娇娇,林妙峰的心头顿时一阵黯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妙峰依旧走不出当年情伤的阴影,依旧在忍受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偷偷地回忆,暗自疗伤。
在路过几座桥时,林妙峰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莫名的念头。她好想就此了结,结束自己糊里糊涂的一生。但是她一想到魏娇娇的模样,心里却又犹豫起来,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太平镇位于南安和花溪两县的交界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南花公路穿镇而过,给太平镇的经济带来了些许的活力。
魏仲生的别墅就位于太平镇的中心位置,南花公路的边上。魏仲生的别墅造型独特,很是洋气。在太平镇一众豫西特色的低矮建筑群中很是显眼,俨然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当初修这座别墅的时候,魏仲生特意寻了花溪县有名的风水先生“宋半仙”来看过风水。宋半仙本名唤做宋喜。他年幼时流浪在外,不知何时何地琢磨了些麻衣神相和八卦爻辞,后来回来花溪后就自立门户。时间一长,宋喜竟然有了些名气,慢慢地成了八里十乡的名人了。
宋半仙知晓魏家的底细,不敢有所忤逆。他不无恭维地说魏家的这块老宅子坐北朝南,负阴抱阳,是仙家之宝地,太平之首翘。魏仲生闻言大喜,当即就潇洒地给了宋半仙500元钱作为谢礼。
本来魏仲生还在别墅门口的仿古大门上方大书“魏府”二字,辅以雌雄两个鎏金铜狮,显得很是气派。没想到却被他大哥魏伯生一顿训斥,说他太过招摇。魏仲生的三弟魏叔生也从北京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在老家要守点规矩,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魏仲生无奈,只好让人把“魏府”两个鎏金大字撤了下来,换上了“幸福之家”四个楷书大字。那两个昂贵显眼的鎏金铜狮也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两株寻常的盆景铁树。
别墅外面变成了寻常的模样,但是别墅内部依旧是装修豪华,摆设奢侈。别墅的硬装高档,软装讲究,愣是把一座乡下的房子变成了五星级酒店的档次。
林妙峰把摩托车推进车库停好,便和魏仲生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客厅。魏仲生踉踉跄跄地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就倒在了沙发上。他显然是酒劲上头,呼呼大睡起来。
听着魏仲生起此彼伏的如雷鼾声,林妙峰心头禁不住一阵厌烦。她转身便走进了二楼的卧室,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妙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见离魏娇娇放学的时间还早,便懒懒地往床上一躺,开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起来。
十年了,他现在哪儿呢?
他会不会想起自己呢?就像自己经常思念他的模样那般。
自己当年若是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呢?不过就算自己坚持了,那又能如何呢?自己的父母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他们俩在一块的事情。即使父母接受了,那街里邻坊的闲言碎语肯定也会压得她们一家人都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自己还有个妹妹和弟弟呢。
想到这,林妙峰不禁黯然神伤,悄悄地流下了眼泪。他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十年时间过去了,林妙峰依然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一段孽缘发生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抑或是俩人都有问题?
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谁对谁错都无所谓了。只是所有的后果都落到了毫不知情的魏娇娇身上。将来万一魏娇娇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林妙峰想想都觉得可怕。
想到魏娇娇,林妙峰又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她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翻身起床,走下楼去。
魏仲生依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嘴巴半张,鼾声如雷。林妙峰瞟了一眼魏仲生,实在是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个丑陋的身形。她俯身从客厅的茶几上抓起摩托车的钥匙,便推门而去了。
魏娇娇所在的红舞鞋艺术学校位于南安县城,离太平镇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不多会,林妙峰便能远远地瞧见红舞鞋艺术学校的教学楼楼顶上那硕大无朋的招牌了。
红舞鞋艺术学校的招牌实际上就是一个通体泛红的草书“舞”字,设计得别具匠心,很是能吸引人的注意。它既是一个广告字,也是一个广告图案;既像一个美丽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又像一个舞者在静静地思考。
很小的时候,魏娇娇就被红舞鞋艺术学校的那块显眼的招牌吸引住了。每次林妙峰带着魏娇娇进城,都要路过红舞鞋艺术学校的门口。每每这时,魏娇娇就嚷嚷着说自己以后要来这里跳舞。
待魏娇娇稍稍长大后,林妙峰发现魏娇娇果然继承了自己能歌善舞的天分。无论是鼓点节奏还是乐感走位,魏娇娇都把握得十分到位。林妙峰见状,欣喜若狂,仿佛在魏娇娇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林妙峰本想着让魏娇娇学习民族舞,打好形体基础。谁知,魏娇娇到红舞鞋艺术学校学习跳舞不久,硬是把民族舞跳成了街舞,这让林妙峰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