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可是尽管如此,李静菡的贴身宫女兰叶却不乐意得很,暗地里的白眼都快翻出花来了,她找借口出来倒茶,气呼呼走外边来,正巧碰上菊枝,逮着菊枝便说道:“这郑氏怎么那么能作妖,一天到晚跑来吃喝,一大早的又过来烦扰,见她我就烦!”
菊枝是个年岁稍大的姑娘,比兰叶稳重许多:“口无遮拦,还像个宫女的样子么?这话我听了就罢了,传到巧主儿耳朵里,你可是要挨打的知道么!”
“我是怡兰轩的,巧主儿管不着我!”兰叶见菊枝没有帮着说话,反倒是怪她不守规矩,气得跺跺脚丢下一句就走远了。站在原地的菊枝摇摇头,喃喃自语:“宫女没有个宫女的样子。”
兰叶就是很讨厌梦境,一个美貌的女人,刚来后宫便闹出那么多事,未满十六便在几个月时间里又得皇上喜欢,又得太后赏赐。在兰叶看来,这样的女子就是狐媚,所有举动都是有目的的。她觉得李静菡笨,看不透梦境,还反过来怪她不懂规矩,连菊枝也被她蒙在鼓里了。
兰叶虽气,但是还是端了茶回到怡兰轩。三人和玉芷一起正研究着筝曲,可是到现在没有一首同宜妃娘娘当年所奏一样。
“从古至今流传了那么多筝曲,你若哼一段也好,不哼,恐怕是很难找的。”李静菡摇头,凭她对于音律的精通程度,只要玉芷能哼一段,她便可以听出来。
王巧是个五音不全的,更关心的是玉芷为什么要寻这样首曲子。梦境不想让两人也掺和进来,已事先和玉芷商量好了。玉芷告诉王巧,她幼时母亲弹的这样一曲,如今甚是思念母亲,便想听了。王巧听了倒感动得落泪,也凑合跟着一起找了。
“主子们,茶来了,天儿热,奴婢特意晾凉了送来的。”兰叶两每盏茶亲自递到每个人手上。
三人歇息,梦境低头正要喝茶,瞥眼瞧了边上李静菡手里的茶杯盖,转头看了看兰叶,她正看着自己,嘴边还有些笑意。梦境把茶放下,突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兰叶突然被梦境叫,有些惊讶:“奴婢兰叶。”她说话间,右手不停抓着左手小指,看似紧张。
“兰叶,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梦境平静地说出这话,本一手喝茶一手拨弦玩儿的王巧听可以这话也回头,李静菡见梦境手里拿着茶杯盖子,不明所以:“怎么了姐姐?茶……茶有什么不对?”说了闻一闻自己杯子里,似乎也没觉着不对。
“你瞧这儿,”梦境拿起自己手中的杯盖,又拿起李静菡的杯盖:“你看这两个盖子!”
玉芷看了一眼便朝着兰叶皱起眉头,李静菡比对一下也发现了其中问题:“怎么我这盖子上边全是雾气,梦境姐姐这盖子却那么干?兰叶,你给梦境姐姐喝的,难道是生水?”
兰叶顿时慌张,额头渗出些汗,她因讨厌梦境,确实故意只晾了两杯茶。她给梦境的杯子里倒的全是井里还未烧过的生水,可是她知道不能承认:“奴婢冤枉啊,这是奴婢晾的,只是这盏茶的盖子盖晚了,所以……”
“这是井水,”梦境冷哼一声打断,随即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杯壁一圈,帕子明显湿了一块,“井水冷,天热,所以杯子四周会水糊糊的。巧姐姐和李妹妹的杯子却不这样,因为他们是热水晾凉的。你倒是解释为何我这杯水格外冷些?”
李静菡听了终于忍不住,她心里想玉芷忠心,菊枝老练,偏偏她的贴身宫女丢人至此,害得自己也在姐姐面前丢人。她气得一巴掌打在兰叶脸上,把大家都惊着了。
“上回这样说姐姐,我饶了你,这回你变本加厉,做这些恶心手脚!我现在便去找皇后娘娘,我宁肯不要贴身宫女,也不留你!”
“妹妹坐下,”王巧拉着起身要走的李静菡,“皇后娘娘保胎呢,可别让她听了心烦了。”“既要换宫女,不必麻烦皇后娘娘,我这便让玉芷去趟宫正司。”梦境接道。
兰叶没想到郑梦境居然如此,更没想到只是背地里赌气的小手段竟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扑通跪下磕头:“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错了!小主不能不要奴婢啊!”
李静菡丝毫不理会,反而让玉芷即刻去禀宫正司,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去。
兰叶明白,一旦玉芷去报告一通,她下半辈子就毁了,这样一个宫女谁敢要,只能做苦力到老了。她抱着李静菡腿嚎啕大哭,认错了几百次。
李静菡眼见郑梦境毫无情绪的表情,这表情她见过,翠兰死时,她便是如此冷静,寒气逼人。玉芷也见过,被秦氏陷害时,梦境也这样,脸上平静得像这事与她无关。
兰叶又一把抱着玉芷的腿:“不要,你不能去宫正司,你去了我这辈子就毁了!我真的不敢了!”
玉芷一脚踢开她:“你说一句不敢我便信你么?”玉芷是真的气她所为之事,生水多疫病,若梦境感染了可就大事不好了。得亏主子机智,发现得快,不然可不知会导致怎样结果。
可是梦境听了兰叶的话还是心软了,终究没让玉芷去。
“先罚出去跪着。”梦境给了李静菡一个眼神,李静菡便听话罚兰叶去外面跪着。
兰叶出去,梦境又说道:“算了,我不计较,她只是不懂事不懂规矩,罚一罚便可,真去宫正司,太可怜。”
“那我便罚她跪久些。”李静菡嘴上这么说,心里松口气,她是个不愿意惹事的,只要梦境没生气,那大事化小再好不过了。
“咱们接着找吧。”王巧说道,又随意地拨起筝上的弦来。李静菡听了那乱七八糟的音律,摇摇头坐下:“哎呀,我来吧我来吧,你再把它弹坏了。”
院中,兰叶一脸恨意地跪着,天气热得她犯晕乎。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以此盖住宫里传来的阵阵她不愿听见的筝音,从这一刻起,她心里有些东西便悄悄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