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五章 追击与逃亡
一只无面的怪物行走在寂静的街道间，它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它缺了一条右臂，左腿根部似乎也有凝冰的迹象，也就只能一瘸一拐地行走着。
无面怪物原本苍白平滑的皮肤已是成片的焦黑卷曲，身躯上遍布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坑洼裂痕。
其中最小的伤口也有碗口大小，较大的那几处便能够称为前后通风的洞口了。
然而就算已经到了如此惨痛的局面，它依然能给人一种不急不缓的悠哉之感。行进动作时虽有些许的滞碍感，但速度倒也跟普通成年人疾跑差得不多。
在无面者行进的过程中，其轨迹渐的契合上了某种只属于此境的无形韵律。
便见到一种似白又像黑、再细看却甚至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液体状的不明物体显现，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怪物的体内不停地涌出，也有少部分隐约来自其周身缓缓凝聚的灰白色雾气。
这些不可明状物就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似将永无止境地释放着自身对于任意生物的无穷尽的恶意，却也极为顺从地在无面者体表上缓缓蠕动流转着。
并在每次从一些稍小的伤口覆过时，无面者的那处伤口便会兀的生出一丝肉眼难见的收缩紧绷之感，而其焦黑的庞硕躯体较前一刻似乎也显得更白净了半分。
事情如此进行下去，也许这无面怪物真的能够顺利逃走，并慢慢将它重伤的状态恢复至全盛。
但此时它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身向着斜后方的一处街角凝望过去。
或者不能说是凝望，因为以他扁平而没有五官的面孔大概也无法完成“看”这个动作。
总之它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再有任何反应了，就如同一个静立残缺的艺术雕像一般。
过了十来分钟后，还是没有人或其中什么东西从街角出现，但无面者也依旧静立着。
此处就好似凌晨十分的平常街道一般，无人且安静的过分，似乎除了道路中央的那个雕像便不存在任何异常。
再过了几分钟，街角隐约间显现出了某种属于人类的气息，且气息越发地明显而暴露了。
于此同时，无面者瞬间朝斜前方疾跃，似乎想要迂回着冲去不远的街角。
“嘭！”
骤然间枪响，然而落空也算意料之中的事情。
“嘭！”
瞬间再开了一枪，似乎也只是擦伤。
“嘭！”
无面者左腿顿时飙起了一大股的无名液体，这是第三枪的功劳。
随着这三声断续而震耳的枪声惊响，无面怪物的身形本就不稳，此刻身体上部疾冲、腿部却后扯，差些就栽了个跟头。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晃动的身躯后，它的折线冲刺自然也就缓了下来。
“呼呼！”
凌夜还想趁此良机开枪，可是自开启第二枪时，他抱着这门“手炮”的双手便直欲炸裂、疼痛感险些逼得少年险些甩丢了枪械，少年狠吞了好几口凉气才艰难维持了标准姿势不变。
等第三枪发完，他已是全身发虚，喘着粗气汗的同时浆瞬间喷涌而出。
他也是才知道这把装填了名为聚灵弹的特殊弹匣中的子弹、看似破旧古董般的枪械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最重要的一点——它却是需要一定的灵力才能激发……
然而此刻少年直感到自己从头到脚的所有肌肉经脉都升起了将欲撕裂扭曲般的疼痛呻吟声，它们皆已筋疲力尽地在抗议与罢工，哪还可能再来一发？
眼看那怪物已完全稳固好了身形，它此刻整个身躯弯曲下蹲，右腿部呈反骨状与左单臂配合着、拖拽起似只连着一层筋骨薄膜的折断了的左腿快步朝街角疾行而来。
凌夜没有动身逃跑的念头，他只顾着保持自己有序且稍显急促的呼吸节奏，于危机中却径直将心神沉入了心灵深处，依照前一刻突然被灵老传入脑海的一段坚涩难懂的文字开始运行调息了起来。
无面怪物爬行的速度并很不慢，它以男子快步行走一般的速度悄然而至，靠近着一动不动的少年。
直到怪物已接近了凌夜，在它微微后伏后、朝着少年所处的位置腾空而扑的时候，闭眼凝神的少年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没有睁眼，便能大约感知到近旁那怪物的存在位置。
然而此刻已来不及开枪，况且凌夜只是稍稍收敛了下气息而已，根本就来不及恢复自己数次动用后、已被挥霍一空的微末灵力。
总算肺腑与肌肉的疼痛感渐趋平静，好歹能够动弹了。
凌夜连忙躺身朝后侧面一滚，躲开了无面怪物的扑击。
接着同样他手脚并用地急忙爬起身，一刻不停地对着一处巷口狂奔。
凌夜奔驰逃命的同时，还要始终放低重心，时不时就要急转一下方向，以此来避开后方怪物的凶狠扑击。
而有一个不太起眼却值得注意的细节，便是他似乎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
……
距离这一怪一人约有两三条街的某处楼顶，有六七人原本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追一逃的戏码。
一个满面血污的小女孩急切地扯起了嘶哑的喉咙，打断了众人的无言注视，却不是关心底下少年的生死：“队长！我们……”
“闭嘴！”那个黑衣女子骤然怒吼，打断了女孩的话语，她本就没有一丝笑容的面上此刻挂满了寒霜，眼眸中的寒意更是直欲将人冻魂夺魄。
“……”
女孩顿时被吓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队长表现出失态的模样。女孩早已木然的脸庞上顿时悲伤和愧疚的情绪更甚。
然而此刻她不再精致的眼眸却是红肿地挤不出泪来了，眸内的光泽渐已消散，便徒生出了几分灰暗死寂的阴霾。
“小姑娘也不必这般心急，你现今身受重伤，还是要安心调养才是。依我看，底下的那个小鬼很快就会收拾掉无面者，”游离在几人边缘的一个男子看似温和的模样，安慰的话语却始终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没心没肺的感觉，“这也算是为你哥哥报仇雪恨了。”
“他会死的！”女孩头都不回，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便一脸冷漠地凝望着逐渐远去的少年背影。
女队长柳眉拧紧，表情依旧森冷地对女孩警言：“那也不必你担忧，还是先好好反省自己再说吧。”
说完，队长还转头淡淡地瞧了眼刚才另一位说话之人，语气略显疑惑地问道：“月初时你推出这位少年做替死鬼之时，便也表现得如今日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你是真的不关心自己的弟子？还是……”
“嘿嘿，什么弟子狗屁学徒的！没想到传说中冷酷如那位阎王、专门帮军部做些暗活儿的高大队长，也会在意这些虚伪的客套话，倒是让在下大失所望了。”韩非不动声色地回应道，表情依旧显得轻浮，甚至夹杂了赤裸裸的不屑与讥讽。
“那便是好极了，我还以为你会念有几分香火情呢！既然这样，你也就先不用上了，”衣着全黑的女队长欣然言笑，同样望回了远方渐已消失踪迹的少年，缓声判定了他最后的命运，“还是拜托他继续充当鱼饵好了。”
“嘿嘿，也好……”
韩非轻笑出声，眼睛不着痕迹地掠过了自己身旁这位寸步不离的男人。
男人看似平凡与随意的视线，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超过半秒，神情动作表现得比自己还要专业。
最关键的是，韩非竟能久违地感觉到一丝若隐若现的危险。它便如同顶尖工匠精制的匕首一般锋锐，虽极力隐藏，但还是悄然锁定了目标并蓄势待发着。
目标到底是谁呢？是我，还是新来的那家伙……
韩非越思考却越发兴奋，隐约升起了想要挑逗对方的欲望。但不待他转化为实际行动，底下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学生的战斗似乎就将有了结果……
……
凌夜极力狂奔着，他也不知到底过了过久，只是从开始还艰难维持着疾行、扑闪与打滚诸多激烈动作之间的平衡。
同时他还要按照先前得来的诀窍一刻不停地修炼，以便压榨出潜藏在自己体内任意角落的总共也稀少到可伶的灵力，并将其分毫不差地驱赶至它们应该呆的地方。
聚敛灵力的过程固然艰难，凌夜中途甚至还连吐了好几口瘀血，但在他绞尽脑汁之后，终究还是使这套名为灵决的修炼方法完整地运行起来。
于是，少年逐渐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其身躯就完全交由本能控制了，然而有些奇怪的是，之后少年疾冲的动作不仅没有出错，且较其本人控制时、看上去竟还多了几分圆润灵动之感。
此间的战斗逃亡，在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之后，终于将要走向了正轨。
凌夜经脉中灵气急窜，看似几近癫狂的状态，却是隐然有序，冥冥之中便契合了天地运行的规律。
他无意间甚至开始吸纳起了那些肆意顽劣、恶意溢出，唯一的优点便是其本身富含暴虐灵力的微末物质。
凌夜很快就品尝到了自己的苦果，一阵迷惑性十足的幻觉袭来，但对此少年已有了极强的抵抗能力。
随即幻觉的浪潮消退，突如其来的恶鬼撕咬似的剧痛便直冲少年的天灵盖，他仿佛能真切地瞧见——正运行灵决的主要经脉，渐的被烧灼至扭曲，将欲崩溃断裂。
少年慌了。
他固然不是很惧怕疼痛，但这经脉尽废的后果究竟怎的严重——他此时不知，也深切地期望自己永远都不会知晓。
“凝神！”
“继续！”
突兀间，两道各异的喝斥声便响彻在了凌夜的脑海，便也将晃神的他瞬间拉回了现实。
少年连忙一边向着斜对面一滚，闪开了后方怪物的再一次的扑击，一边摒弃掉一切杂念、沉心静气后，重新开始尝试控制体内已处于失控边缘的暴戾因子。
“呼呼……”
错乱的呼吸与灵力随着凌夜艰难维持、拼狠压制，竟也被迫牵引上了正确的运行路线，逐渐趋向了被驯服后的安静与平稳。
……
“咦！竟能……”
远处一黑衣女若有所思地朝后方某人轻掠了一眼。
……
稍过了几分钟后，却见少年有了一丝微弱的减速动作，像是逃了许久后耐力终于不支了。
紧接着，他应是没反应过来，控制身体的大脑也出现了一瞬的差错，使得脚下的节奏骤然大乱。
少年正要努力调整自己的动作。
可高速疾奔时哪里容得下丝毫的差错，这一步错后也就再难弥补了，凌夜本来右手紧握的枪械随着身体动作的错乱而抛飞了起来。
他只能无助地挥舞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身躯前倾即欲跌倒。
好一个良机！
那无面的鬼怪亦是疲倦不堪了，若不是没有嘴舌，它怕是都吐起舌大喘气了。
它便是决定就此一博，遂用尽力气跃起而扑，头上独角也开始闪烁起了赤色异芒，并很快得浓郁了起来。
垂头、屈身、角尖瞄准，随即就急速朝正倒地的人类冲刺而下。
而也是在这一刻，两者之间空余的位置已经不多了。
少年弹地起身并瞬间扭转成正面朝上的姿势，将已恢复过来、甚至有不少增益的灵力的大约半数都倾泄至自己平淡无奇的双眸。
然后自然而然地顺从了自己的本能进行了某种玄妙的灵力运转。
少年的双眸便呈现出淡蓝色，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只是那急速渐近的无面者身躯有了一丝僵硬之感。
这把正式名称是“M500”的左轮，已落回了少年的手边，他右手稍一前伸便完好接了住。
左手同时向身后抓去。
然而此刻，无面怪也几近贴合着枪械落了下来，人与怪之间只留了极小的缝隙。
凌夜只来得及将自己剩余的所有灵力尽数朝右手倾泻而出。
左手亦已将自己一直背负的烧火棍似的紧实布包抓出，使其较细一端朝上竖立。
他先对着怪物脑袋扣动扳机，半瞬之后才努力偏转了下自己的身子。接着似觉得还不保险，少年稍压了压枪口后，又开了最后一枪。
“砰！”
“噗呲……”
“轰！”
“砰！”
顿时，一连串或震响、或轻微、再如陨落之音般的，相互覆盖又增幅的声音传了开来。
响声于这片寂静的地域显得很是突兀，对于某些存在可能也更为括噪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