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4 819·【回归篇·之四】·244

  可是,系统菌好像觉得这样还不够似的。
  它并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将画面切换回那座安置着德累斯顿石板的大厅里。
  呈现在光屏之上的下一幕,居然是
  一辆厢型车中
  依然是深蓝色的夜间天幕之下,那辆厢型车停在御柱塔外的空地上,车的后门敞开着。几名穿着蓝色制服的青年呈扇形站在那辆车的周围,仿佛在执行着戒护任务。不过,他们的站位奇怪地距离那辆车还有一段距离,就仿佛是要把那辆车及周围的空间刻意空出来似的。
  镜头拉近那辆车,这个时候柳泉才看到,站在那辆车敞开的后门处的,是个穿着白色长外套、拿着一把红色纸伞的青年。青年的头是白色的,几乎只凭背影她就能认出,这个青年是伊佐那社。
  柳泉喃喃道“小白君”
  和在“苇中学园”的时代相比,这个小白君看上去已经长成为一位清秀的青年模样了,表情也更加成熟沉稳。此时,那辆车尾部的两扇后门只打开了一扇,于是他就背靠着那扇没有打开的车门,那柄红色的油纸伞被他随意地拄在地上,双腿一屈一直,站姿看起来依然潇洒随意即使他们面临了那么巨大的一场失败。
  柳泉听到他用一种和脸上的沉凝神色毫不相符的、柔和到甚至有点温软的口吻说道“该怎么办呢。没想到敌人手上有那样的鬼牌啊。”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之中有片刻的寂静。然后,一个醇厚而低沉的声音从厢型车之中传了出来。
  “我讨厌鬼牌。听上去总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十分欠缺公平。尤其是,当它不在我手上的时候。”
  宗像礼司那是宗像礼司的声音经过了刚刚那一番惊心动魄的大战之后,在自己的佩剑断裂、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开始布满裂纹的现在,他还平安无事吗
  柳泉一瞬间就激动起来。虽然知道这不过是隔着一层光屏一个世界的徒劳心情,她仍然又往前微倾了一点,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扇敞开的车尾大门。
  光屏里,小白君听到了这句话,出了一声苦笑。他并没有对这句话作出什么评论,而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宗像君,刚刚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宗像礼司的声音从车中传出,意外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是那么沉稳,像是从来都没有为之动摇过一样。
  “?g,是的。看起来是开始产生裂痕了呢。”
  但小白君看上去完全没有宗像礼司这么富有余裕,他猛地站直身躯,转过脸去。
  “所以一直要你以一己之力压制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过度消耗了你自己的能力吗”
  宗像礼司的声音居然一点都没变,甚至语调里还带上了一抹鬼畜般的笑意。
  “?g,是呀。再加上周防尊的力量不稳,常常需要我出手善后,也消耗了不少力气呢”
  画面里,镜头骤然拉近小白君的脸。能够清晰地看出,那张依旧充满少年感的脸庞上,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怎么会”小白君的声音骤然低了八度,用一种忧心忡忡的语气喃喃说道,“虽然是不容易的事情可这个度也太快了几乎、是经历过一次弑王才能达到这样的衰减度”
  他陡然睁大双眼,随即猛地将身体再转了九十度,来到那扇敞开的车门前,面朝车内,喊道“难、难道是因为那次在比良坂大厦的天台上,与无色之王之间的战斗”
  宗像礼司的声音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打断了小白君的话。
  “不,我不这样认为。”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严肃,仔细听去,好像还带着一丝警告和制止之意。
  “毕竟,当时下手执行弑王这一行为并取得成功的人,并不是我。”
  小白君也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抹深深的叹息。
  “所以,你认定弑王所带来的后果,并不应该呈现在你的身上”
  在回答之前,宗像礼司顿了一下。
  “是的。”他回答道。
  镜头毫无预兆地忽然越过了小白君的肩膀,给了车内一个近景。
  这辆厢型车看起来像是出任务的时候供青组成员乘坐的,车内两侧分别有一排长椅一样的座位。此刻,空荡荡的车厢正中,放着一张带有轮子的医疗床。
  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侧着身子坐在那张床上确切地说,他现在是面对着一侧车壁坐着,即使刚刚在战斗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坐姿依然挺直,后背也没有垮下。
  那个人,是宗像礼司。
  当镜头再接近他一点的时候,柳泉才辨认出来,宗像礼司此刻居然是把那件蓝色军装式长大衣披在肩上的,并没有穿在身上。
  而根据一般的剧情定律来说,把应该穿在身上的大衣披在肩上,只有两个理由。
  第一,仓促之下来不及穿上显然不是眼下的情况。
  第二,因为受伤而暂时无法穿上眼下的情况显然非常符合这样的猜想。
  柳泉顿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战栗通过了她的背脊。她感到浑身冷,心脏跳得飞快她要花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地着抖。
  她喃喃地又呼唤了一遍那个名字。
  “宗像君。”
  虽然知道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唤,可是她就是有一种愚勇而徒劳的冲动,想要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么做就能够把自己此刻所有的心情都透过那道阻隔他们两人的光屏,传达给那个人似的。
  然而,光屏里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他微微垂下视线,甚至也没有看一眼站在车门处的白银之王伊佐那社。在说话之前,他仿佛作了个深呼吸,才能够继续用那种完全刻板、严肃而毫无感情的客观声调,把某个他认定的事实重新复述出来。
  “我认为,当初完成弑王这一行为的人,不是我,而是柳泉信雅。”
  当他说出那个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的名字时的一霎那,他的呼吸仿佛忽然沉重了一点,像是极力和自己心头产生的波澜在对抗着一样。
  “所以,即使弑王会带来任何不良后果,也理应都呈现在了她的身上。”
  柳泉听到小白君哦了一声,好像也并没有多么震惊,好像只是惊讶于时至今日,“柳泉信雅”这个名字还能够被他这样提起一样。
  宗像礼司顿了顿,说出了他的结论。
  “原御前大人,真是个怪物啊。那样高深到可怕的能力他居然能从一开始就独力压制德累斯顿石板至今,和他相比,我还是太不成熟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这句话里似乎隐藏着一点对于当初现德累斯顿石板的神奇力量、却因为某种原因而选择了撒手不管的白银之王的异议,伊佐那社当然也听了出来。
  他垂下视线,好像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责任、无法否认而感到心虚似的,弱弱地应了一句“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宗像礼司没有看向他。
  “针对石板的部分,你会考虑今后的行动吧。那就暂时先让他们听你的指示好了。”他淡淡地答道,“毕竟我是个败者,就暂且自省一番吧。”
  伊佐那社好像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他好像有点拿不准这难得一见的青之王的示弱到底是真是假,踌躇了一下,还是试着说道“宗像君,关于当初的事情,我一直想说”
  “如果没有什么的话,我累了。”宗像礼司突兀地说道,打断了伊佐那社下面的话。
  伊佐那社好像愣了一下。他犹豫了片刻,似乎觉得眼下是挑破这个始终存在于双方之间的心结的时机,于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还困于自己过去的心结而未能及时醒悟过来,担负起自己身为白银之王的责任也因为这样才让无色之王有机可乘。被他盗用了自己的身体,还险些让他利用这身体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宗像礼司沉默良久。然后,他忽然撇开了脸,拒绝看向伊佐那社虽然原本他就没这样做,但现在他把自己的后脑勺朝向了车门方向,那种肢体语言毫无疑问是在抗拒着什么似的。
  “你需要去道歉的对象,不是我。”他用一种奇怪的、硬梆梆的语气僵硬地说道。
  伊佐那社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也知道。”他无可奈何又充满歉意似的回应道。尽管宗像礼司好像一点也不想再跟他交谈,他仍然不屈不挠似的紧盯着宗像礼司的背影,仿佛这样做就可以让宗像礼司了解到他的诚意似的。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所以我想,如果我能坦率地把自己的歉意对你说出来的话,也就等于”
  “我,不能替她接受你的道歉。”宗像礼司再度突兀地打断了伊佐那社的话。从车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
  “毕竟,对她来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学校里的前辈了。”
  他仿佛是一字一字地把这句话从齿缝间硬挤了出来一样,说得十分艰涩。说完又停顿良久,在伊佐那社好像要说些什么之前,他又抢先出声了。
  “如果你只是来说些无用之言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很遗憾,我不能替你转达你的歉意。因为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现在大概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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