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年的事
“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黎震霆居然没有生气，或者伤心的样子，看来是把这件陈年往事看得很淡很淡了，只是在说到那个温婉可人的女人时，他眼里多了某种类似怀念，或者愧疚之情来，“子阳的母亲性子很沉静，人长得也很美，在我们那个时候，是难得一见的。”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包括对黎子阳和杨雨萱，他一直三缄其口，有意无意躲避那些不好的回忆。可如今面对湛清漪，他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今天的他话太多太多了，多到如果黎子阳在场的话，一定会感到吃惊的。
“是吗，”湛清漪笑笑，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女子俏丽的容颜来，“那，老爷子怎么不把她留在身边，要……”让她成了别人的妻子，让黎子阳成了私生子，这些应该可以改变的吧？
黎震霆呼出一口气，摇头，“这世上的事，有多少可以说得清、道得明呢，有些事明明是在重复着不同的重复，可轮到自己身上时，偏偏就没有能力改变，怨得了谁。”
其实真要说起来，黎震霆跟黎子阳的生身母亲黄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一点都不过份。只可惜，黄家在那时候比黎家要强数倍，懂得处世之道的黄父当然不可能把黄云嫁给当年的穷小子黎震霆，很自然的，这一对恋人就被生生分开。
“果然是，”湛清漪撇了撇嘴，暗道这么俗的戏码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上演，到现在还长盛不衰，国人的思想果然传统啊！“人有的时候抗争不过命运安排，是得信命。”
“那时候我是信了，”黎震霆苦笑，“因为我挣不过黄家的女婿，所以只能认。后来我娶了妻子，开始打拼家业，可我没想到，后来妻子因为难产，母子双亡，我那时候开始心灰意冷，觉得人生真的很没有意思，每天只会喝酒，四处闲逛，不知怎么的，就碰上了黄云，我才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丈夫只知道喝酒打人，她那晚跑出来，其实是要寻死的。”
啊？湛清漪一呆，“那种情况之下？”一个心灰意冷，一个生无可恋，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像黎震霆这么冷静睿智的人，也会惹下风流债，有了黎子阳这个私生子了。
“我把她带回了家，安慰她，鼓励她，要她好好生活，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说着话，黎震霆大概也觉得这太空洞，太可笑，自嘲地笑个不停，“黄云说她受够了丈夫，再也不想回去，这次是偷跑出来的。”
那时候黎震霆也觉得偷偷把黄云留在家里是不对的，早晚要惹麻烦，可她哭得那么伤心，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苦苦哀求，他又实在狠不下心赶她走，只好让她住了下来。
后来，黄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她也从来不出门，每天都是黎震霆忙完公司的事，就买了饭菜回家做了，两个人一起吃。尽管没有什么名份，可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还是充满温馨和快乐所，他从小到大的梦想成为了现实，除了倍加珍惜之外，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一辈子能有一段值得珍藏的回忆，也不错。”湛清漪心里很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好，暗暗后悔不该提及老爷子的伤心事，让他在事隔二十多年之后，再痛一次。
“可惜，那终究不是正道，”黎震霆低下头，眼里有泪光闪动，“黄云去医院生产，也许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我们就跟她的丈夫撞到了一起，折腾了十几个小时，黄云生下了子阳，她的丈夫原本不肯罢休，非要跟我讨个说法，是黄云以死相逼，对方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做罢。”
后来，他把黎子阳抱回家，悉心照料，希望这个苦命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可以认回自己的母亲，好好尽一尽孝道。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隔了没几天，就传来黄云去世的消息，说是她得了产后抑郁症，趁人不备自杀死了。
“自杀？”湛清漪吃了一惊，心猛地跳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黎震霆将脸埋在手心里，大概是哭了吧，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总之黄云就那么死了，不明不白……后来我因为要忙生意，再加上也不会带那么小的孩子，就娶了薛冰芙，让她照顾子阳……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告诉子阳他母亲的事，只说她早已死了，也不要他去祭拜……”
湛清漪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按住了老爷子的肩，等他自己平复。
良久之后，黎震霆已经停止悲泣，抬起头来，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带着平静的心情去回忆这段对有些人来说并不新鲜的往事，没有什么了，“子阳很优秀，但也很敏感，很脆弱，他表面上虽然不说，但始终介意自己的身份，无论我怎么逼他，怎么跟他说我需要他帮忙打理星辰国际，他却总想着离开，我简直……”
“他会想明白的，”湛清漪赶紧替黎子阳打圆场，“他就是爱钻死胡同，等过一段时间，我想他会转过这个弯儿来。”她眼里闪过算计的光，既然知道了所有的事，她总有办法让黎子阳想通这件事，帮老爷子把星辰国际打理好，免得这父子两个都难受。
“所以我说，幸亏有你，”总算说到一点让人高兴的事，黎震霆挺直了背，由衷地笑，“清漪，我想是老天爷看我大半辈子辛苦，所以派了你来让我开心的，我真的很高兴，你这么明白我，比子阳那死小子强多了。”
“哈哈，哈哈，”湛清漪得意得直晃荡，“老爷子，你这么夸我，我真是太受宠若惊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经常来叨扰你的，杨姨做的饭菜超好吃的，我得偷师，嘿嘿！”
黎震霆只是点点头，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也不点破，拍了拍她的手背。
湛清漪咧着嘴笑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老爷子，其实你不用急，也不用担心，就算子阳一个人应付不来，不是还有乔老大吗？我看得出来，他很维护子阳，要是子阳撑不住了，不用你说，他也会回来帮忙的。”
“那小子更不让人省心，”黎震霆哼了一声，但并不怎样生气，“在黎家他年纪最小，脾气却最大，居然跑去做风影的老大，不过他很听我和子阳的话，倒不怕他会做坏事。”
“看得出来，”湛清漪忍着笑，想到那时候乔子炎被黎子阳逼着喝**的事，她相信乔子炎根本不坏，“希望他快点回来，他那么聪明，做事又有魄力，是个人物。老爷子，说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会同意乔老大混**的？”就算乔老大不喜欢黎子辰，也不用做这么绝吧，做别的完全可以呀，或者随便找家公司，相信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黎震霆下意识地揉捏了几下双腿，有点无奈，“那小子的聪明不往正处使，我能把他怎么样！他会离开黎家，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子辰对他的打压排挤，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他跟子阳感情很要好，看出子阳有退出星辰国际之心，他不想星辰国际毁在子辰手上，所以才绝然离开，还做了风影的老大，就是硬把重担压在子阳肩上，让他抽身不能。”
啊？事实原来是这样的！湛清漪顿时目瞪口呆，不得不在心里对乔子炎写了个特大号的“服”字：乔老大，你拽！怪不得先前黎子阳跟她说起这件事时，欲言又止，原来原因是这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子炎虽然混**，但自律甚严，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身家清白，随时可以回来，我很放心。”
那倒是。湛清漪点点头，这一点她还是看得出一二的，乔子炎就是脾气太暴躁，处事手段偏激，心是好的，不然老爷子哪放心他这么多年在外面混，早把他抓回来，家法处置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推我回房吧。”黎震霆大概是真累了，嗓子都有些哑。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病到起不来身，但也因为接二连三地打击而身心俱疲，更何况他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谁身上，或者说不知道谁能一直替他分忧，心理上的压力有多大，恐怕没人能够体会得到。
“好嘞！”湛清漪痛快地应一声，把老爷子推回房间，又扶着他躺到床上去，替他盖好被子，见他闭起眼睛，她无声一笑，轻轻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