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吴禹 下
丁煜那天喝的有点多,没过多久就回屋睡觉,只剩我和丁瑾。
“他喜欢你。”丁瑾说。
我愣住了,还说什么,谁喜欢谁?
“丁煜喜欢你。”
丁瑾毋庸置疑地语气让我彻底懵了,男人喜欢男人?怎么可能。
“我自己的弟弟,我还不了解吗?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他看你的眼神里有缱绻的爱意,看我就只是单纯的姐弟。”
迎面而来的晚风把我吹的清醒,我喝口啤酒压下心头的讶异。
“丁煜不会说出来的,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丁瑾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仰头喝完剩下的酒回屋休息,只留我一人呆楞楞的坐在凉亭里。
丁煜喜欢我?怎么可能呢。
自从知道丁煜的感情后,我常常观察他的眼神和表情,眼里确实有像丁瑾所说缠绵的爱意和留恋。
我越来越害怕,不敢面对丁煜,甚至庆幸他马上开学要离开家了。
我开始逃避丁煜,我常常以做生意为由,当他传呼我一起吃饭时告诉他忙没有时间。
我不知道自己对丁煜什么感情,长期以来的陪伴和保护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觉得这很变态。
时间慢慢流逝,我从卖录像带转行做食品加工。
有一天我在公司接到电话说丁煜晕倒了,现在正在抢救。
我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看见一同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丁爸丁妈还有丁瑾。
看着手术室的灯我心里很惭愧,也很内疚。如果不是这次丁煜晕倒,我已经多久没见他了。
两年多了吧。
这两年身边不时有各种女人主动靠近我,有时闻到的那些胭脂水粉味让我作呕,我越来越怀念丁煜身上清香的皂角味。
也时常梦见我和丁煜的点滴,醒来时心里总有一处是空落落的。
我越发不想承认自己对丁煜是有超出普通兄弟感情的。
手术室灯灭了后,护士把丁煜推出来,这是两年多来我再一次见到丁煜。
如果不是苍白寡淡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乍以为丁煜只是睡着了,我静静地看他被推入至病房,双腿如被灌注铅一般沉地走不动路。
听到医生说哪位家属来交钱时,我大声喊到我去交,似乎这样就可以减少我心中对丁煜的愧疚。
医生说丁煜是由于脑出血造成的晕倒,还好出血量和部位不大,等丁煜清醒后会再进行检查。
丁妈本就心脏不好又受到刺激,丁爸担心她身体熬不住,前半夜带丁妈回家休息,留下我和丁瑾在病房看守丁煜。
丁瑾还穿着在片场拍戏的衣服,妆容靓丽仍掩饰不了蜡黄的脸色,她双眼空洞地看着丁煜,眼尾似有细小皱纹。
我恍然想到,丁瑾今年已经30岁了,连自己都26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许久后她点上一支烟,我皱着眉说掐了吧,病房不让抽烟,丁煜也不喜欢烟味。
丁瑾似笑非笑灭了烟说,“丁煜不喜欢?想不到你还记得丁煜啊。”
我低下头,哑口无言。
丁瑾冷笑着说,丁煜终究是看错了眼,信错了人。
“吴禹。”这是丁瑾第一次平静而冷漠地说出我的名字。
我抬头看她,才发现她眼尾微红。
“如果那天我没说出丁煜对你的感情,你是不是还会如从前一般陪他护他?”
丁煜没等我回答继续说,“丁煜年龄最小但却是我们之中活的最通透的,他知道一旦有些话说出来便再也回不到曾经。所以那句话如果我不说,他会永远藏在心里。”
“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从前待他?两年多来你用尽理由搪塞他,没再见他一次,哪怕施舍他一个眼神也好。”
丁瑾有些凄厉的声音划破我的耳膜,我不敢直视她。
“你知道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感觉吗?这两年的大年三十他都坐在院子里望向门口,他眼里的光渐渐从明亮至暗淡最后变成死气沉沉。”
“你心可真狠。”丁瑾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看我。
我无言以对,丁瑾说的没错。
两年前丁瑾和我说完那句话后,我曾直视过自己的内心。
以为对丁煜长久以来的保护和陪伴是一种习惯,直至午夜梦回,我才知道那不仅是习惯更是一种喜欢。
认清楚自己的内心后,我更不敢面对丁煜,因为在那个年代如果被人发现性取向不正常,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只恨丁煜不是女孩,抑或自己不是女孩。
本以为两年的时间可以消磨我对丁煜的感情,可时间越久越放不下,也越不敢面对。
我靠在墙上看丁煜,直至东方鱼肚白时丁煜醒了。
丁瑾欣喜地问哪里还不舒服?
丁煜摇摇头,张口想说还好,发现嗓子沙哑已经说不出话。
我想走向前,可自知无颜面对丁煜。
丁瑾拿出吸管让丁煜喝水,他浅浅地吸一口后,看向我说,哥哥,你来了。
丁瑾眼圈红红的,深吸一口气,点燃一支烟后转身离开病房。
从窗边到床边的距离好似一光年那么长,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会再走了。
丁煜楞楞看我许久,然后像小时候一样,眉毛一皱嘴一撇开始小声啜泣。
我无法再忍下心中的酸痛,哭着说哥哥错了,不要怪我。
医生赶到病房时看到显示的血氧值和心电值,严厉地对我说病人的病情还不稳定,请家属出去!
我站在走廊听见不远处女卫生间的呕吐声,不久就看见丁瑾脸色苍白扶着墙走出来。
我跑过去搀她,她狠狠甩掉我的手,滚!
“既然怀孕就别再抽烟了。”
丁瑾转过头眼神狠厉地看我,“用不着你管,我和丁煜与你都没关系。”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病房里陪丁煜,给他讲这几年我的生活,尽自己所能弥补过去的那两年。
不管我说什么,丁煜总是温和地看我笑,像是要把这两年错失的时间都看回来。
但我们都默契地对这段感情三缄其口,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两年躲着他,我也没有和他说我知道他喜欢我。
丁煜病好后,我们和从前一样。有时公司不忙时我会去学校找他和他一起听课。
平时他在寝室住,周末我会做好饭等他回来,聊这一周发生的事情。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丁煜脑出血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最为明显的就是言语功能障碍,有时在聊天过程中他就会磕巴,说话含糊。
我找过医生,医生说出现这些症状很正常,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后遗症或并发症。
我终于体会到心疼的感觉,如刀绞一般,痛到无法呼吸,我忘记那天我是怎么回到家的。
后来丁瑾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一出生就瞪大眼睛看着周围。
她的出现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许多乐趣。
丁瑾嫌孩子拉粑粑臭,便让我换尿布,晚上孩子哭时,也是我哄着睡觉。
我们又像从前一般,在四合院里吵吵闹闹。
丁瑾放弃她女明星的光环,像市井女人大喊我的名字,我也会笑骂她是疯婆子,丁煜坐在一旁抱着女娃静静看着我们笑。
丁瑾没有提过孩子的爸爸,不过每隔一个月账户就会多一笔钱。
在孩子三周岁时,丁瑾走了。
只留下一封信。
她说吴禹,孩子和丁煜还有父母都交给你了,孩子姓林,名字你取吧。这些年我经历许多,尝遍了人间百态,我累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从小我就欺负你,现在最后再欺负你一次,替我照顾好女娃,你们不要找我。下辈子换你做我哥哥。
丁妈在得知丁瑾走了以后,没过多久心梗去世。
我来不及悲伤,因为丁煜再一次病发。
这次出血点是多个点同时迸发,医生说血管太细止不住了,要做开颅手术但风险很大,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需要家属尽快做决定。
我蹲在走廊里嚎啕大哭,狠狠砸墙,无法宣泄心里的悲伤。
看着丁爸满头的白发,我做了一个决定,同意这个手术。
我在病房外看见医生剃掉丁煜的头发,然后被推进手术室,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煎熬的时间。
幸运的是丁煜脱离生命危险,不幸的是他丧失了认知功能的绝大部分。
而不幸中的万幸,丁煜只记得我。
他在清醒时会说,哥哥我想吃烤地瓜,哥哥我想捉蜻蜓。
他在糊涂时会说,你知道我哥哥去哪了吗?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不爱我。
有一天丁煜在清醒时拉住我的手说,吴禹,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我不想你再是我的哥哥。
我期待地看着丁煜,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只要他说下去自己就会答应他。
丁煜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微微摇头,哥哥,以后我会变成一颗星星,你一抬头就会看见我。
我的心突然从炎炎夏日沉到三九寒冬,说什么傻话呢,你的病马上就好了,我们就快回家了。
“哥哥,你可以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吗?”
我使劲点头,“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你。”
“替我实现物理梦吧。”丁煜虚弱着说。
我握紧他的手,声音颤抖地说,我和你一起实现这个梦好不好。
丁煜倦容疲惫但仍坚持笑着看我,缓缓闭上眼睛。
我最爱的人,永远停留在26岁。
从头至尾,我们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丁煜的离开,把我后半生的快乐一并带走了。
后来女娃的名字叫林丁丁。
丁是丁瑾的丁。
丁是丁煜的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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