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暴躁的女人

  此世间种种因缘际会,无不让人暗暗称奇!
  倘若小刀没效仿陆谦玉的模样,偷吃了一口生牛肉,那么他就不会发觉牛肉比死老鼠还要难吃。
  如果他没有觉得难吃,而是美滋滋的把牛肉咽进了肚子里,那么牛肉就不会吐出去。
  他把能牛肉准确的吐在地上,谁也不会可惜。
  但事情的发展偏偏不受人的控制,像是跟众人开了一个玩笑。
  牛肉划出诡异的弧线,优雅的飞向了邻桌。
  那桌前坐着个宽额粗眉大汉,生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一脸络腮胡须。这间,他眯着双小眼睛,兴致勃勃的端起酒杯正欲牛饮。忽见面前飞来一团不明物质,还以为不要脸的人用暗器偷袭,妈呀叫了一嗓子,立即扭身规避,但为时已晚,牛肉像投壶似的,刚好落到酒杯里,酒花溅到了男人的大胡子上。
  陆谦玉见此状况,惊呆了。暗自思忖了片刻,马上抽身站起来,想去说一声抱歉。
  大汉脸色由黑转青,瞅着杯子里的东西古怪,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别人嚼过的肉,不禁恶心的干呕起来。
  “他奶奶的。谁呀。”大汉抹了一把胡须上的酒,立即向陆谦玉看过来。
  实木对视,可能是陆谦玉胆怯的神态出卖了他,大汉用皴裂的手指着他大骂,“原来是你这狗养的小子,胆敢撩拨本大爷,活得不耐烦了?”
  小刀吓得小脸煞白,猥琐在了老刀身后。不等老刀说什么,陆谦玉心平气和的走了过去。
  “一场误会。”陆谦玉对大汉微微施礼,他说,“小孩子不懂事,误吃了生牛肉,这才。”往下陆谦玉不知道怎么编了。
  这么巧合的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漏洞百出。正所谓言多必失,何况在江湖上跟大老粗讲道理,不啻于对牛弹琴。
  “误吃?”大汉身旁,一个脾气暴躁的吊眼胖墩顺手抄了家伙。陆谦玉见,那是把三尺长剑,胖墩右手握着粗制的黑铁剑柄,抽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剑身,反射出一道冷光。
  接着,他听到胖墩冲着老刀的方向骂骂咧咧,“多大的小孩,断奶了没有,就是他吗?”
  “真是,真是抱歉,我给你,不!给您赔个不是!”陆谦玉在你与您这个字眼上犹豫了一下,又在到底需不需要弯腰的问题上耽搁了点时间。
  这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举动,足以决定接下来事情的走向。最后,他决定向理性低头。
  古人有云,恶棍不打笑脸人。
  于是,陆谦玉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对三个陌生人笑的花枝灿烂,“您看,要不这样,我这位小东西打搅了诸位大侠的雅兴,是我们的不对,我让掌柜的重新上一桌,费用全包了。”
  “嘿。”听到这里,阿泰带着一脸的不屑,瞥向老刀说:“这小子,什么时候给我们做起主来了?”
  茶馆里,此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观摩肇事双方。
  在他们眼里,陆谦玉眉清目秀,大眼有神。身材单薄犹如柱子。穿着一条并不符合气质的灰色的大褂,衣角有几个黑色的霉点。他两只手十指互钩放在肚子前,小腿弯曲,前身微倾,白不白黄不黄的脸上堆着微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你想就这么算了?”胖墩身边又站起来一个胖墩,两个人一样的矮个头,但这位身材比吊眼的缩了一圈,眼光锐利,冒着火气,他说,“门儿都没有。”
  陆谦玉观察三人,他们一身走江湖的穷酸行头,衣服邋邋遢遢的。每个人用的武器各不同,分别是刀,剑,棍,并且各个身材强壮。尤为这俩胖墩,粗胳膊,短腿,小脑袋,塌鼻子的模样,猥琐又喜感。当然了,他们的脾气臭的让人生厌。
  “诸位切莫动怒,大家都在一个江湖上走动。”陆谦玉顿了一下,想了想,然后说,“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接着,茶馆里传来一阵唏嘘声。
  “搞什么嘛,你们到底是打,还是说?”
  “耽搁老子喝茶。”
  “行个方便,去街上,别打坏了老板的桌子。”
  “你们说什么?”大汉怒目四射,把头扭向了众人,掐着腰,挨个人看了一遍,然而大喝,“那个孙子再看老子的笑话?”
  堂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走江湖的,胆气有时比武艺更重要,听他大放厥词,有几个人面露怒色,想必要讨回面子。
  “除了喊,你还有点其他本事吗?”
  “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就是个废物。”
  “冤有头债有主,这里风大,说话别闪了舌头。”
  大汉懒得与他们舌战,更不知道该对那个发威。于是,在座的都骂了一顿,“狗日的,一群垃圾。”
  “呦!”这间,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哥,好大本领,莫非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断然不敢如此嚣张的。”接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踢开了椅子,凶狠的抖了抖前胸,从背后抽出一对儿精致的短鞭。
  这下,场面再度鸦雀无声,陆谦玉更不敢吱声,心道,“哪有人手痒痒成这样的?”
  “小骚娘们,站出来干嘛!”胖墩望了女人一眼,狡黠的笑道,“是不是胸前那对核桃痒痒了,等着大爷我帮你止痒。抖什么抖?”
  “岂有此理。”女子气的面红耳赤,骂道,“话如其人,一样的恶心。”
  她线条还算是婀娜,丰腴的双腿抬着一个翘屁股。年纪约在二十多岁上下,皮肤是健康的微黄色。长发盘起,鬓角下垂,插着一根玉簪。
  “江湖里,还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有!”她喃喃自语,朝着陆谦玉走来。
  陆谦玉有点六神无主,不解这位暴躁的姐姐是为哪般,结果听她在自己面前说,“小兄弟,长得挺漂亮,不知道可有婚配?”
  陆谦玉被这话惊的失神,女人便在他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瞬间一股电流传遍他的全身,陆谦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然后,女人又说,“别紧张,姐姐我就喜欢看着天下的美男子,就像你们男人爱看女人屁股一样。”
  “爹呀。”小刀捅了捅老刀的屁股,他说,“那女人轻薄陆大哥,你也不管?”
  “小兔崽子,先闭上嘴,你陆大哥的艳福,还真让我眼馋。”六子在小刀的后脖子上拍了一下,疼得他咧嘴呲牙。
  陆谦玉仍是一副麻木的姿态,站在那心绪不宁,他哪曾想,江湖里的女豪杰都这么奔放?
  “等着。”女子指着三兄弟,她的话,淡淡出口,“姐姐帮你教训教训这三个混蛋。”
  大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向众人哼道,“就凭她,教训我们哥仨?”随后大汉盯着女人的腿看了看,龌龊的说道,“你这小娘们,脸虽然普通,身段倒是不错。也好,就去床上教训教训我们哥仨吧。”
  “三男一女?”六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给了阿泰一拳,笑道:“这三个家伙会浪费资源的,不行,不行。”
  “你们两个!”一直没说话的二哥开口了,“闭上嘴,好好的看。”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来到了三兄弟面前,一对儿短鞭当的一声撞在一起,她扬了扬头,说道:“老娘洛城王燕,江湖人送外号双鞭燕子,向来不杀无名之鬼,尔等无能之辈,速速报上名来。”
  “嚯!”大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沉思了一下,变得很不耐烦,“双鞭燕子,的确听过这么个人。传她克死了丈夫一家,寡妇一个,尚有几分姿色,妩魅骚气,常常跟男人睡觉。这个人,就是你吗?”接着,他冷笑起来。
  “哈哈哈。”
  屋子里传来众人的哄笑。
  “强啊,真的强。”小六一边拍手,一边笑,“搞不好,我也想跟她睡觉。阿泰,你看看,这肥而不腻,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阿泰点点头,骂道,“骚包!”
  陆谦玉回头,露出不悦,觉得这俩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喜欢跟谁睡觉,你有意见?”王燕轻蔑一声,脚下站成八字,微微弓腰,一副要上的姿势。
  这时,陆谦玉按耐不住了,甭管她是什么双鞭燕子,短鞭燕子,还是小燕子,花燕子,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他哪有躲在女神身后装死的道理?所以陆谦玉准备上前去帮忙,这时老刀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去。”老刀说,“看看情况!”
  “一个女人,哪打得过三个男的?”陆谦玉困惑的挣脱,他说,“如果坐山观虎斗,胆小怕事,让旁人为自己出头,男人躲在女人身后,是这个江湖的规矩,那么我无话可说。不过江湖最好还是换个名字,就叫,“监狱”!所有大侠,小侠,都是囚徒。”
  他本以为这话会引起老刀的共鸣,岂料老刀发出冷笑,“屁的大侠,你以为是江湖就有大侠?怕是理解错了,江湖就是个水泡子,水浅王八多。”
  这话说得陆谦玉冷汗直冒,他确不知江湖的庐山真面目。但自小便从石翁那耳濡目染,知晓些江湖上的豪侠壮士,英雄事迹。他们个个义薄云天,艺高胆大,那像现在这样龌龊?
  他想,莫不是江湖被后人披上一层华丽的谎言,那便是他自己认错了往江湖里进的门,这才走到了它二表哥家。
  三兄弟趁着双鞭燕子说话之际,以大汉为中心,化作了一个阵型,大胖墩在左,持剑,二胖墩在右,拿棍,三人面面相觑,神情满意。
  陆谦玉看出,这是很典型的以多打少的阵型。大汉应为主力,两个胖墩左右侧击。王燕单枪匹马要防住三人出招,还要反击,只怕没那么轻松。想到这里,陆谦玉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更为自己站在后面羞愧的脸红。
  “骚里骚气的!”大汉说完,提起桌旁的大刀,不知道是刀沉,还是他用力过猛,脚下的地面轰的凹了下去,他接着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睡觉,那我就送你黄泉路上多陪陪孤单的小鬼!”
  战斗一触即发。
  王燕怒瞪的双瞳释放出杀机,她绷直了双腿,蹬着地面,腾地一下弹了出去,速度倒是不快,却陆谦玉预料之外。
  王燕脑筋转的极快,方寸之间,便洞察了对方阵型,明白此战以多打少,必然寻求弱点方才是突破的关键。因此她没有选择直接攻向长刀大汉,转而去对付那个二胖墩。
  在她眼里,二胖墩身上的气息稍弱,说明内力不足,属三个人中最弱,而那个长刀大汉,浑身气盛,则为最强,大胖墩次之,有着不输于长刀汉子的内力。
  然而这仅仅是内力观察,并不能说明一切,实际战斗还要看对方的出招。
  二胖墩眼见女人的影子奔向自己,咧嘴一笑,手臂灌入巨大的力量,一棍子当空砸下,势要一击而就。王燕前进之时,身影骤然一停,早有防范,她放佛早已知晓对方棍子的落点,抽身从容的躲开。
  等二胖墩棍子落空,不由得咦了一声,女人已经离开刚才的位置,来到了他的跟前。此刻,她的双鞭化作了剪刀的形状,对其脖子狠狠的挫下去。
  二胖子先是一惊,急忙后撤了几步,躲开了致命一击,暗暗嗫嚅,“这母老虎出招甚是凶狠,还好大爷我反应敏锐,不然真着了她的道。”不想他心里话刚刚落下,王燕紧跟了几步,双鞭一分为二,再次朝着二胖墩脑袋和腰部扫来。
  “还来?”二胖墩慌忙中寻求对策,长棍护住头顶,硬抗了一鞭,木棍终难与精铁抗衡,所以应声而断,他虎口隐隐作痛。木棍断裂之时,他的腰部躬成一只虾,避免腰上的骨头落得跟木棍一样的下场。
  生死差在毫厘之间,稍有松懈,极易中招,二胖墩恍然醒悟,豆粒大的冷汗挂在额头,心呼,“双鞭王燕绝非浪得虚名。”
  陆谦玉依旧被老刀所束,眼见二胖墩打的节节败退,不禁为王燕暗自叫好,可形势并未转危为安。
  兄弟三人的阵型乱而有序,其余两人的脚步随着二胖墩进退自如,尚未展开攻击。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把这种阵法练就的炉火纯青了,不知有多少豪杰败在此招之下。若是三人同时出手,王燕仍然凶多吉少。
  “臭娘们,你就这点本事?”大汉大喝一声,眼见王燕避他的锋芒而不见,只得主动攻击。
  他先是对王燕的功夫加以鄙视,随即长刀挥了过去。王燕目光锁死了二胖墩,余光扫着长刀,再它即来之时,挥出短鞭硬抗。
  结果立现,双方的武器撞在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缕长发飘沾在她的嘴角,手臂微微发麻,短鞭颤抖了几下,整个人却丝毫不动。
  大汉的双手险些握不住刀柄,刀锋之上嗡嗡作响,身体趔趄了半步。
  “奶奶的。”大汉吐了一口,默默了收了半步,长刀往胸前一横,诧异道,“你这娘们,倒是有些手段,竟然能接住我一刀?”
  大胖墩在一旁着急了半天,方才的打斗仅在一瞬间完成,非眼尖的练武之人,或许还看不清双方的招数,他没有出手的机会,如今场面瞬间安静下来,给了他表现机会,岂能错过?
  “我雷云,前来会你一会。”大胖墩一个箭步飞跃而去,快如疾风,长剑在手中化作了无数的剑影,瞬间把王燕笼罩其中。
  王燕眼观八方,防御仅在一瞬间完成,双鞭拨开缤纷的剑招,却只闪不攻,连连后退。
  大胖墩一出手就是十几招,竟然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摸到,顿时脸色黯淡。随即加紧了攻势,出剑的速度变得越拉越快,但也与刚才不分伯仲,因为他的功夫就摆在那里,除非能够突破极限,再入境界,否则胜负已分,不将有奇迹。
  最后,王燕推到墙边,脚步骤停,抓住了一个机会,一鞭子打在大胖墩的剑背上。力量之大,令对方猝不及防。
  于是,大胖墩哎呦一声,长剑从手中震脱,径直飞向了空中,碰到了石头屋顶,跌落了下来。
  “够了。”老刀窜了几步,赶在对方之前接住了此剑,他站稳后,向对方递出剑柄,说,“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何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长刀大汉瞅了一眼老刀腰间的刀库,一改之前忙横无礼的态度,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这位兄台所言极是,江湖小打小闹,不必非见生死。”说完,他将长刀一立,说:“双鞭王燕,果然名不虚传,大青山雷明受教了。”
  王燕此刻收了短鞭,她对老刀拱拱手,说道:“这位朋友,你可不怎么厚道。”她的确是在埋怨老刀在一边看了半天。
  老刀尴尬的回礼,赔笑道:“一切都是犬子惹下的祸端,回去之后,定当严格管束。刚才多谢女侠仗义出手。”
  “谢就免了。”王燕拂袖而立,指了指陆谦玉,哼道:“我又不是帮你!那面的小哥,看样子受伤极重,需得好生照料才是。”
  陆谦玉惊讶,“这王燕究竟是何方神圣?仅凭一眼便能洞察秋毫,发觉自己受了重伤?”太可怕了!
  此事之后,陆谦玉才明白。
  原来,江湖中人,看人,不仅看脸,而且看气。
  气在其内,附流于行。絮在其内,神在其外。
  气盈身强,行损力竭,絮败血阻,神乏将亡。
  只要是练过内气之人,皆能做到衣眼观气,以气洞之,这更是衡量对手实力的基本准则。
  在高手面前,在厉害的掩气手段都是徒劳。
  “大哥。”这时,二胖墩甩着胳膊走过来,他说,“什么意思啊,就这么算了?”
  雷明嗔怒,“休得放肆。”接着,他凝视着王燕,说道,“双鞭王燕,我们改日再战个痛快。”说完,他拉着三弟雷雨转身就走。
  “甘愿赐教!”王燕站在门口,面对三个人的背影,她冷笑到,“大青山,三雷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