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剑光在游走

  锦州有雅楼传来歌妓吟唱,婉转悠扬,又哀怨惆怅。
  师徒喝光了桌上的烈酒,故作洒脱。
  少年看着道路尽头那佝偻的背影被夕阳拉的极长,一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怎么也不是滋味,最后对着远方真挚的拘了一礼,久久低头不起。
  齐桃戈回想起这十年来,与先生踏过了明月天涯、论过了人间至理、喝到醉生梦死,也回想起吕文浩第一次说起桃山时那脸上的表情,就像农夫丰收时一样,洋溢的幸福。
  收拾好无端情绪,齐桃戈决定回家了。
  习惯性的戴上了斗笠,将脸颊遮住,或许是面容太过惊艳的缘故,这些年里总会招来一些异样的目光,齐桃戈不太喜欢这种感受,毕竟自己早已不是那小孩子心性,以此张扬得意。
  齐桃戈利用闲钱在锦州买了一匹黑马,便躺在马背上,用斗笠盖住了脸颊,任马匹往南,慢悠悠的回行。
  古道西风瘦马,少年却非肠断人,而是要乘风归去。
  马背终归比不上竹椅舒服,时隔五年,想来王府那张竹椅早被竹虫钻空了吧,清幽峰上的草木又是一年枯黄了吧。
  边境接壤地带人流极少,但也能见到一些往返两地的商队,虽说这些年头两国敌对,但到底各持所需,于是对这些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凡是过于过往的行人,云溪国城口都会盘查的极严,齐桃戈常年远游,无那通关文牒,最后给了给了十两银子,加入了一行济北的商队,那领头的老人十分谨慎,听闻齐桃戈用的是纯正的仙律雅文,这才点头答应。
  这群商队以贩卖绸缎为主,敢在两境贸易,无疑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共计二十余人。
  长长的马车队伍顺利出了城门,途经一处断头谷,此地曾是济北与云溪国交战之地,因低谷两山相夹,地势独特,在此丢掉性命的将士无数,断头谷因此得命,齐灏在此大败云溪敌军后,才有了后来的马踏云溪国。
  后来齐灏理智退军后,断头谷乱象丛生,成了匪人盗贼聚集之地,往返行商叫苦不迭,又无官府管制,只得花上大价钱请上一些善武的武夫护送。
  为首的老人应是商队的首领,此刻神色凝重,对着众人吩咐道:“各位兄弟打起精神来,过了这断头谷,前方就是济北了。”
  牵马押运的汉子齐齐回声,振奋人心,吵醒了马上熟睡的齐桃戈。
  商队马车中有一辆华贵的车厢,此刻伸出了一只修长纤细的玉手,掀开了车厢琼帘,对着那位老人说道:“吴伯,可是出了什么事?”
  声音轻柔,如水亲和。
  “前方路途险恶,时有匪人出没,小姐只管放心,哪怕丢了这条性命,也会护小姐顺利回到济北城。”
  车厢中的少女轻嗯一声,柳眉微蹙,满是担忧。
  已是深秋,断头谷一片凋零,树木萧瑟,落叶堆积。
  一行商队缓缓驶来,所有汉子都神情专注,手按刀柄,紧紧盯些道路两侧密。
  山雨欲来风满楼,被当地称为白头翁的鸟,姑姑的叫个不停,仿佛预示着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整个商队行的极快,至谷内正中也不见匪人出没,正当领队吴韫暗松一口气,认为自己太过敏感的时候,一道烟火升空,早已埋伏在两山密林的匪徒倾巢而出,提刀剑飞奔而起,暴走杀人。
  果不其然,密林瞬间有百人冲出,转眼断了断了众人退路,顿时两面受敌,四面楚歌。
  锃、锃、锃,一声声清亮响起,所有护卫抽出了雪白的长剑,严阵以待。
  吴韫见百人相围,已无路可退,壮胆对着那匪徒为首处一位青面獠牙的粗糙大汉开口道:“早有耳闻林大当家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等是济北云家商队,还望大当家行个方便。”
  说罢吴韫拍了拍手,商队中有两位护卫抬上了一箱白银,看的远处的一伙匪人眼冒精光。
  那大汉在听闻云家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传闻云家绸缎甲天下,更是富可敌国,更有人调侃说济北的财富三分归了官家,七分属于云家。
  遇上这等世家,若是往常,林闽定然会识趣的收了拦路财,日后有缘再见,可此时却苦涩看向了身边的黑袍男子,眼神有询问之意。
  这位黑袍男子来历神秘,一身仙家法术太过骇俗,据他酒后真言,曾是云溪国一家仙门弟子,后被逐出师门,这才来了这断头谷,抢了自己大掌柜的身份。
  只见那黑袍男子轻轻一笑,轻蔑道:“全部留下。”
  两拨人马顿时剑拔弩张,吴韫问道:“阁下是?若是嫌银钱少了,多加些也无妨,只还阁看在云家的份上留上一线,日后必有厚报。”
  黑袍男子道:“若我神识感知不差,那车厢内应是个姑娘。”
  吴韫面色铁青,早知道此行就多带些人马,把灵儿也该叫上的,一看这青年就是个难缠的主。
  “誓死保护小姐!”
  瞬间,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一时整个断头谷内刀光剑影。
  看似漫长的交战,其实不过是几次刀锋凌厉,几次剑影漂浮,几次鲜血倾洒罢了。
  断头谷匪人本打算一鼓作气拿下这队人马的,却因那玉门关地形狭窄,加之云家护卫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抱成一团,一双方竟然僵持不下。
  吴韫更是拿着那长剑在混乱中游刃有余,年过古稀,却手刃了好几位匪人,不负早年殷勤学剑。
  那黑袍男子看久攻不下,失了兴趣,御风冲进了云家商队,持剑三进三出,转眼间整个云家护卫溃不成军。
  “修士!”
  “怎么会有仙门弟子在此!”
  吴韫捂着胸口,咳血拦在了车厢前,右手微微有些抖,若单是这一伙匪人还有突围的机会,而遇见修道人士拦路,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顿时,一股绝望在所有云家护卫眼中油然而生。
  “老家伙,将这些钱财乖乖的清点上交,再让车厢中的姑娘出来见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若是你不识趣的话,那就只有把你们全部杀了!”黑袍男子一脸冷漠,威胁开口。
  断头谷身后的匪人连忙叫好,劫了这云家商队,都够整个山头吃上三年。
  “你这般为虎作伥,不怕遭报应么?”吴韫吐了口血水唾沫,一番痛骂,眼中有狠意,又厉声说道:“所有云家弟子,拼死为小姐开道!”
  所有云家弟子做好了最坏打算,眼中再无畏惧,反而略有激昂,胸中一片热血沸腾,犹如刚饮了那度数醇高的桂花酒。
  “找死!”
  黑袍男子再次出手,云家数息间又有几位受了重伤,还能能拿得起剑的屈指可数。
  车厢内传来了少女的啜泣,吴韫死死的挡在了车厢前,细声安慰道:“小姐别怕,遇见这伙匪人前,我已经传信给家主了,灵儿很快就来接你了!”
  车厢走下了一位少女,顿时吸引了所有山匪的目光,各自都咕噜咽了一声口水,实在是这位眼前的少女太过美丽。
  肤白如玉,容貌倾城,耳垂上挂了一串白玉吊坠,晃动见清脆无比,一根金色簪髻将发丝盘起,显得优雅动人!
  少女望着眼前这幅场景,脸色苍白,再看到吴韫满身是伤,顿时柔肠寸断,哭诉喊了声“吴伯!”
  远处的黑袍男子看呆了眼,眼中闪过一抹邪淫,心道好个水灵的女子,不做炉鼎可惜了,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驭剑起,直取车厢前吴韫人头,再抱得美人归,做那山中夫人。
  “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见识一下真正的仙家法术,驭剑杀人!”
  黑袍男子神色自傲,自突破形境,学会了这驭剑之术,再难逢敌手。
  望着飞来的长剑,吴韫变色,心凉了大半。
  黑袍男子的飞剑在常人看来极快,根本不是的普通凡人武夫所能抵挡,当长剑距离吴韫不足一尺时,云家所有人都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片刻后,哭泣与叫声却嘎然停止。
  眼前的画面太过诡异,那把飞剑停在了空中,悬在了吴韫额前,似有一股强大无形的压力施加其上,黑袍男子的飞剑竟然开始寸寸断裂,最后掉落在地,清脆的声音,扣人心弦。
  死寂。
  黑袍修士后背发凉。
  不远处一匹黑马上,许是斗笠遮盖的缘故,无人注意马上的齐桃戈,大战起,黑马受惊来到边角,少年依旧闲躺,腰间有双剑横跨。
  黑马蹄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道身影翻身下马,只见他身材修长,带着斗笠却不见真容,观其身着应该是个的年轻人,此刻正缓缓的走了过来。
  “是他?”吴韫疑惑开口。
  一旁的少女望着远处的斗笠身影,像极了故事书上杜撰的江湖侠客,转身问道:“吴伯,他是谁啊?”
  “昨日搭载的一个游客,无那通关文牒,我看他是济北人氏,就好心把他带上了。”
  斗笠青年走到了战场中端,望着那黑袍修士轻笑开口,嗓音如同醇酿了多年的美酒,让人有些沉醉。
  “就这也配叫驭剑杀人?本世子让你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驭剑术!”
  忽然间,齐桃戈头发无风飘动,锦衣袖袍也是呼呼作响,腰上的长剑传来嗡嗡鸣叫之声,似有欢快之意,一出世便要饮血。
  锃!如一声天雷炸响。
  清风剑伴有风雷之势,裹挟着狂风席卷而出。
  看不见剑影,只如流光一般,瞬间呼啸而去,所携带的威势直接将剑身数尺之内的树叶震碎成废墟。
  剑光所至,匪人应身倒下,脖子都有一道浅浅的剑痕,鲜血都还未来得及溢出,眨眼之间,无一人生还。
  那黑袍青年倒下前,眼中死死看着那斗笠身影,神色骇然,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