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方来了位教书先生

  南风北吹,一辆破旧的马车向北而行,马车沾满了泥泞,车前也并无马夫驾驭,仿佛这辆马车没有归宿,或者说不知要去往何处。
  车厢内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道,而老者的面容却显得格外精神,老道闭眼掐诀,手指不断转换,好似在推演。
  恰逢数日前,桃山传来一则消息引起轩然大波,原来是桃山掌门吕文浩闭关十载,破境无望,便留下了一封字喻,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桃山,不明踪迹。
  桃山位于蜀郡,偏于仙律国一隅,传承不过五百余年,林林总总也才过了三代人,本以为创立便是桃山的起步,谁知初创才是桃山巅峰,辉煌之时,曾与书院与东越剑阁齐名,奈何一代不如一代,如今传到吕文浩这一代手中,山门落魄,弟子萧条,师门传承更是出现了中断的迹象,更遑论列入四大仙门。
  车厢内的老者正是桃山的掌门吕文浩,破境无望后,便想着去游历天下,游戏人间,了断一生红尘,哪怕有所愧对师门,也好过日日被自己煎熬。
  临别前他决定算上一卦,以大半寿元为代价,算算桃山的复兴之路,算是对桃山最后一点补偿。
  可吕文浩自己也不曾想到,因为这临时起意的一卦,让他改变了注意,所以他才决定去看看。
  卦象所示,复兴在北。
  马车行的很快,却依旧历经了整整半月之久,车辘上早已粘染了许多尘土,有桃山的也有济北的。
  那辆马车十分扎眼,并不是它本身真的很扎眼,而是此刻它停留的位置很扎眼,它停在了济北王府的门前。
  吕文浩撩起了车厢里的帘子,千里迢迢,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睁眼,他相信天道,认为注定要遇见某些人,做些某些事。
  一眼所至,那是一个随意拿着斗笠,淋雨而归的孩童,神色自若、漫不经心。
  后者带着疑惑的神情也望向吕文浩。
  目光有了交集,意味着故事的开始。
  桃山后世有书杜撰,称这是桃山有史以来,最有意义的一次对视,空前绝后。
  …………
  于是济北王府从此多了一位教书先生,不知来历,不明身份。
  齐灏与刘素为此特意考察了吕文浩一番,发现这位先生确实学识渊博,不是那江湖骗子,两人这才放心下来。
  当然齐灏曾暗自有过一番探查,在利用军网的查探中也终于找到了一端倪,后缄默不言。
  吕文浩入府后,本打算先教齐桃戈识文读字,再教是非明理,最后才是传道,可齐桃戈一次一次他带来极大的惊叹,打乱了他的计划。
  若说齐桃戈早生来就识字读文,明事理知分晓,还能用天生神童解释,可两人闲暇言谈时,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就连自己也都闻所未闻,导致吕文浩曾不止一次猜想齐桃戈是大罗神仙转世。
  后来两人所聊甚广,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黎民百姓,文雅如诗经歌集,粗俗如男女之事,都有涉及,所聊甚欢,两人的关系更像是一见如故的知己。
  当然吕文浩无疑有些开心,世人都说收弟子只收三种,一为传承衣钵的,二位能为自己扬名的,三收符合自己性情的,所以他觉得齐桃戈三者皆占,让他如何不开颜。
  开心之中又有些忧虑,谁让这个弟子深居其位,却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朝廷这趟浑水之中,这就注定了他的戎马一生。
  其次便是齐桃戈太过惊艳,桃山如今更像是是座落魄的山头,未必留得住他。再者便是如此年少惊艳未必是好事,反而容易引祸上身,这座江湖里有数不清的天才早夭,好在齐桃戈生性内敛,丝毫不张扬,最关键的是有这座王府的庇护。
  吕文浩看的很远,如今天下太平,济北的实力却越来越大,十万铁骑北踏而归早已震撼了太安京城,朝廷里的那位天子终究会坐不住的,他能做的就是多教齐桃戈一些东西,好让能后者能在日后的纷争中能保住一条性命。
  齐桃戈不知吕先生的心有所忧,也懒得揣测那些帝王心术,只知道这一生是一条他从未走过的路,他想去这个世界的最顶端瞧上一瞧。
  雨过初霁,暖阳倾洒济北城,却不见彩虹。
  齐灏忙于军政,终日不见身影,刘素素却每天都会来齐桃戈的院子巡视,若是看见齐桃戈躺在竹椅上,就会一手叉着腰,一手指骂,像极了乡村里的妇人,与一身雍容格格不入。
  每每如此,齐桃戈便有些无奈,他有些怜悯这一世的老爹,有时齐桃戈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至少这也是一种幸福。
  去往吕文浩居所,齐桃戈每次都会顺带提壶桂花酒,桂花酒胜在一个烈字,济北四季相对南方来说都要冷一些,烈酒恰好暖心。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如同平日,乍看两人不想先生与学生,反而像一对爷孙,有说有笑,细说着那些传奇故事。
  直到某一刻,齐桃戈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想开始学道了!”既像告知对方又像自言一般。
  其实齐桃戈从一开始就知道面前的这位先生实力很强,甚至远比王府中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强,这源于杀手天生的敏锐感知,这也是为何齐桃戈让吕文浩入府并成为了自己的先生的缘由。
  吕文浩怔了怔,拿在手中酒水洒了许多,神情惶不多见,或者说他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
  自吕文浩来济北起,已有数月有余,他自认从未看穿过这个小孩的心思,没有任何权力野心,也不见有其特别兴趣恶好,所以也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弟子确实天资聪颖,却会是个无趣的人,自己要说服对方修道只怕要下很多功夫才行。
  直到这一刻,吕文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错了,这种平静不争或许就是自己破镜所欠缺的吧。
  “城墙起于微末,成于垒土。修道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虽然我确实想收你为关门弟子,若你只是想图个新鲜,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况且日后世袭罔替,你将是下一任济北藩王,自有十万铁骑,有什么做不到的。”
  少年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最后嘴角一翘,笑道:“我心意已决!”
  吕文浩将壶中最后一口酒灌入愁肠,最后认真目视着少年的双眸,想从中探寻他最真切的渴望。
  目光有了刹那的交汇,一个澄澈透明,一个灼灼如炬。
  吕文浩放声大笑,笑声显得更加放肆,他并不介意齐桃戈的身份,因为他确实很欣赏眼前这个孩子。
  笑声惊扰了院落湖中海棠花,纷纷摇曳。
  “我师出桃山,随我学道,此生必要忠于桃山,若是学有所成,更要为宗门分忧。”
  “自当如此,若我一日尚在,桃山一日不衰!”
  吕文浩笑了很久,他想的很远,他确定自己看见了桃山崛起的希望,或许自己要做的或许根本不是承担师门复兴的责任,而是替桃山找到正确的传人。
  笑声依然在回荡,显得有些沙哑。
  若有一天,当整个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弟子既是最年轻的济北藩王,又是一代桃山弟子,名扬天下,吕文浩笑的如何不放肆。
  五岁之际,齐桃戈随吕文浩开始真正学道。